齐释青的呼吸刹那间暂停。
他使劲克制住自己,才没让自己的声音带上来路不明的巨大怒意。
“我不会教你。等那天到了,自有旁的人教你。”
齐归皱起眉头:“为什么啊?”
他想,就连林与暮那种流氓都以为齐释青肯定早就教过自己,为什么哥哥到现在都不教?
还得换人来教吗?哥哥不行吗?
“嘭!”
一声闷响。
齐释青突然把收好的衣物包袱往榻上一摔,胸腔起伏不定。
齐归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盯着齐释青的背影,立刻闭紧嘴巴,偃旗息鼓。过了一阵,他悄没声息地把自己的字帖和小人书码好,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齐释青平复片刻,没什么表情地接过了。只是没看齐归。
过了不久,齐归在某天悄悄离开。
他把窗台上的纪念品一并打包带走,衣服也收了个干净,钱倒是全留下了。
末了还给齐释青留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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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你那时给我留的信,都写了些什么吗?”
榴莲园,玄陵门驻地,少主的房间。
齐释青单膝跪在塌上,俯身握住了第五君的喉管。
第五君仍然被点着穴,动弹不得。他凝望齐释青片刻,闭上了眼。
似乎是在默认。
“‘少主本该独自历练,师弟不懂事,给少主添了负担。’”
齐释青一字一句地背着第五君写下的话。
“‘师弟身无长物,仅余这些银两,本该是少主的生辰贺礼,望少主收下。’”
第五君紧紧闭着眼,少顷,呼吸竟然变得绵长,似乎就快睡着了。
齐释青心头涌起怒火,他猛地抬手给他解了穴道,想要看这人到底该如何辩白。
感到四肢百骸重回自己的控制,第五君睁开眼睛。
他躺了片刻,慢慢蓄力撑坐起来,视线与齐释青平齐。他平静地说:“我就是那么想的呀。”
“本来少主只用养活自己,我跟着,少主就得养活两个人。我后来又闯祸,少主还得另谋生路。”
齐释青面无表情地盯着第五君,后者却分外坦然地继续说:“给少主留下银两也没有什么不对。本就是为了少主的生辰贺礼攒的钱,没能花出去,自然留给你。”
齐释青冷笑:“你真是大方。”
第五君瞥到齐释青紧攥的拳头,笑了一声。
“少主,我攒的钱其实也不是我的,是玄陵门给的呀,给你就当还回去了,有什么好不痛快的。”
齐释青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几个字。
“你就这么想跟我划清界限?”
第五君眸子似乎颤抖了一下,然而下一秒,他就眨了眨眼睛,哈哈笑道:“哪敢哪敢。我一个无名无姓的小人物,能跟玄陵门扯上关系,是我的福气!”
不等齐释青发作,第五君就坐直了身子,抱手请罪。
“少主,我借你的脸只是想行动方便,并没想惹事生非,刚刚碰着见剑监的少主真是个意外,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吧。”
说完,第五君悄悄从下往上看了一眼齐释青,见这人依旧胸腔起伏剧烈,仿佛随时就要出手打人,赶紧眼皮一闭,刷啦往塌上一躺,双手放在胸前,做安葬状。
齐释青垂头看着第五君,在塌边站了很久,呼吸还粗重着,却什么话都没说。
终于,等他走向门口的时候,第五君放心地打了个呼噜。
听到这个动静,齐释青气得摔上门,给屋内下了禁制。
在门口的少言还有另几个弟子见少主震怒,一个个都贴着墙根站好,噤若寒蝉。
齐释青盯着这扇木头门,眼前却浮现出当年他们在银珠村的住处。
因为他有意隐瞒自己的少主身份,再加上低调便宜行事,他们前后所换居所条件均不能和玄陵门相比。
那天,齐释青推开有点虫蛀的房门时,屋里漆黑一片,一盏灯都没有点。
他以为齐归一声不吭跑出去玩了,到天黑都不回来,心下焦躁不安。等他把灯芯点燃,他却发现,原来摆满了齐归小玩意儿的窗台空了。
齐释青冲去拉开衣橱,紧接着发现,衣物也只剩了一半。
字帖没了。
小人书没了。
留下的,有一张“财源滚滚”符,还有桌上的一张纸。
齐释青拿起那张纸,因为过于用力而产生了许多褶皱。
是一封信。
信里没有“哥哥”。
通篇写的是——
“少主。”
这些字句让齐释青如鲠在喉。那一刻,他的心脏停跳,好像本来满着的杯子刹那间空了。
齐释青立刻提笔给玄陵门传信。一句自己的近况都没提,只写道:
「若齐归回去,请立刻告知。」
三周后,齐释青收到了掌门的回信。
「小归已被见剑监送回。若非陈掌门,小归恐遇不测。你好自为之。一年期满,速回玄陵。」
等到一年过去,齐释青十八岁的当天,他回到了蓬莱岛的极西。
玄陵门的建筑呈八卦阵,黑色琉璃瓦在太阳照耀下也显得冷冷冰冰。
齐释青踏过雪雾,玄陵弟子列队整齐,齐齐向他行礼。
“恭迎少主。”
代掌门和长老迎他回来的是大长老首徒玄一,齐释青扫了一眼这些俯身行礼的弟子。
——没有齐归。
齐释青拂去肩上落雪,走进善念堂。
善念堂大殿名无一殿,终年不变,八只中柱撑起空旷的殿顶。四角香炉焚香,气味清苦,不为取暖,是为静心。
无一殿尽头是两尊面容相似的神像,一尊端正站立,清冷圣洁,乃上清元始天尊;另一尊则伸手向前,面带微笑,只是眉眼间有一丝邪魅,乃玉清无量天尊。
两尊神像如双生子,亦如动静正邪的两面,在偌大的殿堂内供人膜拜。
正在这两尊神像之下,大殿的中央,跪了一个身着玄色道袍的人。
这人跪得笔直,在冷寂的殿内,只飘起一缕温热的鼻息。
齐释青一步一步走近,没有掩去脚步声,大殿内便有了回响。
那跪着的人却一直没有转头,等到齐释青走到了他面前,背对两尊神像站定,这人才缓缓睁开眼睛。
两人一站一跪,齐归与他对上了视线。
齐释青看见齐归的眼睛“倏”地亮起,如同窜起的火苗。齐归几乎是立刻就张开了嘴巴,做出了“哥”的口型。
可这一声却没有发出来。
下一秒,齐归就笑了起来。他闭上嘴巴,俯下身行礼。
“恭迎少主。”
齐释青在心里记着账。
从他十八岁的第一天起,齐归再也没叫过他“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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