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的原因有两个。一是那时，玛德琳给他注射的‘兰提’发挥了作用。”梁晋合上手中的文件夹，看向面前的两人。
“是那种药物起了作用，让我重新产生了一个精神域？”林辞半靠在病床上，一面输液，一面时不时地接过格雷递送来的流食投喂。
“嗯，关于这种可能性，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梁晋点头。
“另一个是什么？”格雷问。
梁晋没有立即回答，他捏着文件夹的手指微微用力，有些犹豫，但短暂的挣扎后，向导还是如实解释到：“二是你的精神域本就可以自我修复，与外力无关。”
梁晋看向格雷：“你说过，你们两人之间并没有进行过精神结合，但你们确实坐到了精神结合可以做的事。你们之间的羁绊来源于你曾经吞噬过他的精神力。”
“普通人的精神力如果被吞噬，是无法自然复原的。那个被你吞噬了一半精神力的哨兵，已经完全丧失了作战能力，他的五感和精神感知能力基本完全回到了与普通人无异的强度。”
梁晋又将视线转移到了林辞身上：“这对那个哨兵来说未必就是件坏事，但已经足够证明，你的精神力与其他人都是不同的。”
“这两者，都有可能是你苏醒的关键。”
“但我不是人类，你们应该都知道。”林辞想要擦去唇角米汤的手被哨兵按下。
“别动，你还在输液。”
林辞无奈地瘪了瘪嘴，放下手。
格雷轻柔认真地用纸巾为他擦去了水渍。
“确实，你是裂合体，这是Black亲口承认过的。但科学看待事物，是要从‘基础’上来讲的。你的身体构成，生存方式，精神力等各方面的‘基础构成’都与人类无异。你也可以只是一个人类。”
“你其实更希望是第一种原因吧。”林辞平静的看着梁晋。
被看穿了啊……梁晋叹气，回答对方：“是的。我更倾向于是药物起了作用。不只是我的希望，也有一些科学上的证据表明是那种药物的原因。”
“因为你原来的精神域与叛逃者相连，所以才可以在被吞噬部分后，自我复原，而且是恢复到最完美最强大的程度。可这一次，根据检测，你的精神力却只‘复原’到了普通E级向导的程度，你现在已经无法再使用任何特殊的精神能力了对吗？”
“这与‘复原’并不相同。所以，我才说，这更可能是药物的作用让你产生了新的精神域。虽然按道理讲，新的精神域，就相当于是一个新的灵魂，可你却仍旧是‘你’。这令我感到奇怪。但，现在距离你苏醒也才过了不到半日，能有这样的认知和发现，已经是极限了。”
“确实，能够活下来，就足够了。”林辞轻轻咳嗽着，格雷立刻为他递上了温水。
眼前小情侣间的互动看的梁晋有些眼热。
说不上是嫉妒，还是羡慕，又或者是感动，欣慰。如果有一天，他的男孩也能够醒过来的话……
“而且，我也确实私心更希望是药物的作用。这或许是伊万醒来的唯一机会。”
眼前的S级向导是来向自己寻求一个安慰的“答案”的。
咳嗽让林辞的眼角迅速变得殷红，但他还是回复了对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我’，但现在的我确实已经没有了任何特殊能力。我只是个普通的E级向导了。”
林辞：“希望，这与我是裂合体没有关系。”
梁晋得到了想要回答，也不禁红了眼眶。
他认真的向林辞弯腰鞠躬：“谢谢你。”
林辞挪了挪身子，让开了。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莫名。
但梁晋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同两人眨眨眼，转移了话题：“对了，杰拉德那个家伙让我来问问你们以后的打算……不过，我猜，这问题应该是唐羽和庄一鸣想要知道的。”
关于未来……
林辞和格雷面面相觑。
关于过去，阴谋，阳谋，真相，猜想，他们已经有了太多的思路与回答，但关于未来……重聚后的二人却还真的没有思考过。
哪里敢想未来呢？在曾经的生活中，那样的日子里，没有人敢多想一下未来会怎样，或许会有模糊抽象的美好期待，但真的去具体思量，打算，却是没有的。
因为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也没有人可以肯定自己的未来一定会按照既定的方向前进。
看着面前一语不发的两人，梁晋愣了愣：“你们……不会真的打算去卖街头披萨吧？让人类的英雄、人类最强战力去卖披萨？”
“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林辞不知道这个选择是怎么来的，但……这个奇怪的建议听起来好像确实很不错。（他当时说让格雷卖披萨是为了掩饰自己让格雷忘了自己另寻新换的话，所以，他早忘了这茬了。）
“那就这么定了。”格雷认真点头：“只要我们能在一起。”
梁晋看着这样草率的两人有些无语，他一面觉得自己刚刚可能说错了话，一面又有些替他们高兴，“有情人终成眷属”大概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词句了。
所以……
梁晋决定不再打扰他们，他挥了挥手里的文件夹，打开了病房门：“那你们抽空自己去和那两个家伙说吧，我可不想去挨骂。”
咔哒。
S级向导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向导和哨兵二人。
经历了太多的离别与痛苦，这样平静温馨的时间，两人都格外珍惜。
格雷为林辞调整了枕头靠背，又转身从保温桶里取来鸡汤。
“我刚喝了半碗米粥……”林辞不太想吃，用没有扎针的手轻轻推了推汤碗。
向导瘦了。
虽然平权派为了稳住他，而将向导照顾的很好，但整整一年的植物人状态，仍旧让他的身体变得虚弱。
格雷心疼，却不肯退让：“医生说你需要补充营养和电解质，吃不下也要多吃。”
哨兵的关心，林辞看在眼里，勉强地接过汤碗，他小小的抿了口。
尽管汤水表面的浮油早就被格雷撇走，但肉类的油香仍旧让他感到轻微的不适，有些反胃。
可向导还是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我喝了。”林辞把满当当的碗塞回格雷手里，颇有些耍赖的意思，道：“不甜，不好喝。”
向导自下而上，满是期望和恳求的目光，让哨兵叹气，再没法把手里的鸡汤硬塞给对方。
可医生的的叮嘱还在耳边：这一年，他的身体都是在靠外界强行的导入补充营养和水分，这是无奈之举，对健康没有好处。如果可以，还是多让他吃一些流食汤水……
格雷狠了狠心，端起碗，含了半口咸汤，俯身按住了向导的肩膀，半强迫地，嘴对嘴，硬给向导灌了下去。
深深的吻，咸咸的汤。
“唔！”林辞没想到哨兵会这么做，瞪大了眼睛，愣愣地顺从了对方，在一双唇舌的交缠中，莫名其妙的吞咽了那讨人嫌的鸡汤。
恋恋不舍地放开向导润泽的唇，格雷看着男人傻乎乎的神情，眼含笑意。
抚着向导微红的侧脸，格雷用拇指揩去了林辞唇角的津液，低声问：“甜吗？”
林辞认真地思考了三秒说不甜的方式，最后还是讪讪道：“你、这是耍赖……”
哨兵的嘴角终于勾起了愉悦的弧度，他抬手，作势准备继续这样的“投喂”。
林辞连忙劈手抢过了汤碗，乖顺地喝了个干净。那令人难受的肉香和油味，在哨兵强行送来的感官刺激下，却是被他彻底抛之脑后了。
老老实实地把格雷带来的东西吃了个遍，林辞生无可恋地钻回被窝。
看着哨兵背身收拾餐盘时，眼前不停晃过的劲瘦后腰，林辞摸了摸自己微鼓的肚子，瞪了格雷一眼，小声道：“你这是在秋后算账吗？”
“嗯？”格雷放好餐盘，一愣，转过身来：“什么账？”
“我自作决定的账。”林辞拉了拉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声音就变得闷闷的：“可某些人，也是这样，一声不吭的消失，自说自话的决定了自己的生死，还要我去配合。”
格雷反应过来林辞在说什么。
“这才是算账。”格雷说着，低下头，在向导薄薄的眼皮上落下了轻巧的吻：“对不起。我答应过你，不会再瞒着你做事了。是我没做到。你离开的这一年，可以算是对我的‘算账’吗？”
“不可以。”向导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地倒映着哨兵帅气的脸庞。
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拉着哨兵衣领，拥抱了他的爱人。
“这才是我的算账。”林辞的下巴贴在格雷的肩头，声音便顺着男人的骨骼肌肉传进了哨兵的心口：“醒过来以后，我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
“关于隐瞒，关于付出，关于牺牲，关于爱情……可想到现在也仍是一头雾水。大抵，很多事就是这样，没有明确的答案和规矩。无数次的磨合迁就，也还是会存在各种各样的不得已和无奈何。而我们能做的，可能就只有坚定自己的感情这一点而已。”
“嗯。”格雷沉沉地应声。
“我们认识多久了？”林辞忽然问。
“三年。”格雷回抱着他的向导，认真的计算，认真的回答。
“才三年啊，我还以为已经过了半辈子呢……好不甘心，你在我的生命中，竟然才只占了这么一点时间。”林辞感叹着，又问：“我们分开了多久？”
“一年六个月零二十五天。”哨兵的记忆永远是那么精准无误。
“更少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林辞惋惜地蹭了蹭格雷的肩窝：“对不起，分开了这么久，也让你难过了这么久。我爱你，我的布兰德特先生。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不会分开。”格雷轻轻吻在向导的发间，郑重道：“接下来的一辈子，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
三年后。
平权派一直期许的“三权分立”的局面终于在庄一鸣等人的推动下形成。
向导方的领导者为唐羽，哨兵方的领导者是Gray，而Mute方则是由庄一鸣负责掌控。
当然，这名义上的“三权分立”，实际上所仰仗的还是平权派“全人类平等”的核心思想。
换句话说，这个世界是由极端派掌权，改换成为了平权派掌权，也没有毛病。
不过仁政总比暴政好。不论权利究竟是在怎样的更迭，一切都还是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但人类的未来仍有隐忧。”庄一鸣端着他那豁了口的搪瓷茶杯，眉头紧皱。
杰拉德不耐烦地抠了抠耳朵，听这人每天念叨来念叨去，他的耳朵都要长茧了。
“向哨数量的减少已成定局，Mute在未来的某一天有可能又要变成曾经的‘基石’……还有唐少将和哨兵那边，我听说少将有辞职下野的想法？这怎么行？！他走了，谁还能压得住那帮高级向导？莉莉·拉斐尔那孩子吗？她还太年轻，扛不起这样的重担！”
“嗯，是，是。”杰拉德很是敷衍。
“还有哨兵，林辞和格雷那边。他们最近又跑到哪里去了？还是不肯回来吗？那些个S级已经轮班很久了，我不想再看到什么S级称王的哨兵体系……那帮当惯了诸侯的家伙，别以为我看不出他们心里的那些小九九……”
“你别总是把人往坏处想。说不定他们也很想那个家伙回来，给自己放个假呢？”
“不行，我、”
“哎！说到放假！”杰拉德从会客厅的沙发上爬起来，端着咖啡走到庄一鸣身旁：“我说庄小鸟啊，你累不累？整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唐少将那个工作狂人前两天都给自己放假，去那个，那个……哦，去TP基地那边找陆博然那个傻、咳咳！不是，是去卫藏高原旅游观光了。你能不能也给自己放个假？我也好顺便，一起放……”
“放什么假？！Black说它们还会回来的，你忘记了吗？我们必须时刻做好准备，迎接战斗！”
“……可是，根据研究，那些东西要回来，大概还得再过个三、四、五百年什么的……到那时候，就是我们的重重孙子的事了啊~再说了，四维能量的研究不也一直很顺利？到时候，一个虫洞炮就可以把它们送走了~你根本不用担心呀！”
“所以我们才必须为他们，为我们的后代，做好……”
Mute权益组织中心大楼的最高长官办公室里，老朋友之间絮絮叨叨的对话没完没了的进行着，大概不到下班时间，是不会停了。
“披萨，洋葱披萨！~现烤的洋葱披萨！”
巍峨壮观的中心大楼后两条街的小巷里，诱人的芝士香在空气中弥漫飘散。
“哥哥，漂亮哥哥，我只有一芙拉，可以买一片洋葱披萨吗？”小小的孩子穿着打着补丁，完全不合身的工装外套，伸手举着一枚芙拉，满脸期许地看着披萨摊前满头热汗的漂亮青年：“他们说，这里可以买到世界上最便宜，最好吃的披萨！”
“嗯，是这样的。”青年人接过小孩子手中的钱币，提起大大的披萨盒放进他的怀里：“不过，价格说错了。小孩子来买，一芙拉是可以买一整张披萨的哦~”
“哇！谢谢漂亮哥哥！”抱着热腾腾的纸盒的孩童开心的笑着，跑远了还不忘再回过头来向移动摊的漂亮老板挥手道谢。
“世界上最好吃的披萨~布兰德特先生，不只是战斗力，你的手艺现在也已经是世界第一了呢！~”林辞将手中的芙拉弹飞，银色的抛物线被移动摊后不停烤制食物的哨兵接住，放进储钱罐。
格雷笑着，揉了揉向导的发顶：“我和后厨的大师父不止学了洋葱披萨的做法，米粥，汤水，炒菜，我都能做。”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个小摊子可以拓展下业务啦？”
“只要你想。”
……
象征着向导、哨兵和Mute的三面彩旗在全世界人类的各个基地上空猎猎作响，伸展飘扬。
一个自由平等欣欣向荣的世界正在蓬勃生长。
这是新的起始，人类即将走进一个全新的篇章。
只是，这样的自由平等又能持续多久呢？
没有人知道。
或许十年，或许百年，或许千年万年，横在人类权力之间的平衡之尺就会崩塌。
但那又怎样呢？
这就是真正的平等。
平衡一词从来都是动态的，今人能做的就只有努力追逐那个平衡的点罢了。
就像黑与白，终究只是极端的存在，二者之间的灰色才是绝大多数一样，天地之中，云泥之间，绝大多数的芸芸众生，是你也是我。
——Gray·完——
作者有话说：
写完了，终于写完了！
就，感觉有一肚子话想说，却突然不知道该说点啥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懂，也不知道大家会怎么想这个故事。喜欢的，不喜欢的，觉得白读了的……但是，随便啦！毕竟它本来就是个为了自我满足而写的故事。所以它的感情线才会这么少，所以它才会这么啰嗦……有人愿意看一看，看个乐子，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真的真的，感谢每一个看到这里的小可爱，感谢你们的阅读，感谢你们的陪伴。没有你们，我坚持不下来写这么多字，林辞和格雷所在的这个世界可能永远都不会被彻底完善。
是你和我，一起给予了他们生命。
感谢大家，以及新年快乐！【鞠躬.JPG】
我们番外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