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辞走进桥洞,怀里紧紧抱着三个牛皮纸袋,那是他用尊严换来的面包边。
被赶离出租屋后,他便住到了这里。几块纸板,一打报纸,凑成了他遮风挡雨的堡垒。
好冷,好饿……
林辞哆嗦着坐在浸湿的硬纸板上,撕开一袋面包边。
“喂,小子,把吃的交出来!”三个又高又瘦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林辞身前。
林辞一惊,抱紧纸袋,警惕地看着三人。
几个少年都是附近的流浪儿,在桥洞下避雨时,见到了拿着食物的林辞。
一个不大的孩子和三袋面包——少年们起了歹心。
“快点!不想挨打就把吃的交出来!”
小孩像是吓坏了,丢下食物,瞪着双眼,向纸板边缘蹭了蹭。
为首的少年向林辞走来,想要拿走食物。
一块成人拳头大小的碎砖忽然砸了过来。
少年没有防备,额头被砸出了血。
“滚开!别动我的面包!”小孩凶狠地向他们丢着石头,将原先放在原地的牛皮纸袋抓回身后。早前被他打开的袋子,洒落了不少褐黄色的面包,与地面接触的同时便吸足了乌黑的泥水。
流浪少年们被林辞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动了起来。
被砸伤的少年指着林辞,暴怒道:“给我打!”
……
小小的林辞满脸淤青,头肿的足足大了一圈,浑身上下被碾碎了一般疼痛难忍。
他大字状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
那些费尽心力,牺牲尊严换来的食物被少年们轻易抢走。
他好难受,已经没有办法再爬起来擦鞋赚钱。
泥污遍布的桥底,幼小的孩童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变得微弱,像是快要死去一般。
林辞面色苍白,呆愣愣地看着头顶,他想,贫民区的天总是被灰色的云层笼罩。
可他头顶没有天空,有的只是一座低矮压抑的桥面。
如果就这样死去,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不知过了多久,缠绵的细雨砸花了平静的泰晤士河面,小小的孩子挣扎着起身,爬到那些早已被泥水浸散的面包前,机械的动作着:捡起,塞进口中,吞咽,再捡起,塞进口中……
……
生活在贫民区的孩子,体格大都格外健壮——即使饥饿难耐,严重感冒,只要能挨过去,就不会再有什么大事。
林辞在桥洞下休养了两日,总算能够勉强行走。
也是天公作美,当日雨后,太阳毫不吝啬地照耀了这片土地整整两天。寒冷渐消,地表重回干燥,林辞被伤病折磨的身体也舒缓了不少。
四天内只吃了丁点的东西,孩子已经虚弱到极点,但为了活下去,他还是挣扎着走出了桥洞。
垃圾堆,擦鞋布,鞋油……芙拉,吃的……
林辞不停地默念着,靠意志走到了一条专门堆放垃圾的街巷——他得去擦鞋,擦了鞋才有钱,才有饭吃。
“啊!~要死了!”一阵粘腻的喘息忽然从垃圾堆后的巷尾传来。
林辞好奇地绕过垃圾堆:人死前是这个样子的吗?
垃圾堆后,是一男一女,两个赤条条的人影,亲密地抱在一起。
……
巨大的冲击让林辞愣在原地,手中正在翻找的垃圾袋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
垃圾袋掉落的声音惊动了那对野鸳鸯。
“呦,是个小孩~”壮硕的男人转过头来,看到林辞,嗤笑道。
……
恶心——比将粪便咽下肚子还要恶心!
在男人的哈哈大笑和女人渐渐变高的喘息声中,林辞头也不回的跑离了昏暗恶臭的巷道。
……
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成年后的自己才对女人……他不讨厌女性,但他无法爱上女性。
林辞陷在深深的回忆中,一时间忘了继续讲述。
“后来呢?你有吃的吗?”坐在上铺的哨兵第一次开了口。
格雷满是担忧的口气,唤回了林辞飘走的思绪,向导有些好笑地回他:“没吃的,现在坐在这里的难道是饿死鬼吗?”
这个人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竟然会为了一件十几年前的事担心焦急。
这实在是……林辞抿了一口冰凉的柠檬水,压下自己过快的心跳:本以为自己不可能爱上任何人……但哨兵,实在是个意外。
“后来……”
饿坏的孩子再没有体力去翻找什么垃圾,擦拭什么鞋子。
想要吃饭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可贫民区却是个连垃圾里都翻不出食物的地方。
小林辞几乎是无意识地溜出了贫民区,顺着香味走到了富人区干净的街道上。
琳琅满目的面包店,西西图澜娅餐厅,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小吃摊……热狗,披萨,可丽饼……
“啧,贫民窟的贱种怎么跑出来了?”
“嘘!说那么多干什么!基地也没说不让他们出来……”
“我就说说!”
“你想被上将抓出去枪毙吗?”
“切,都快被调走了,还管那么多!”
厌恶的眼神、窃窃的私语,林辞全都顾不上了。
他黑黝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街对面正烤着披萨的流动推车。
好饿,好想吃——林辞吞咽唾沫。
可是没有钱,没有钱就不能买……为什么一定要买?
罪恶的花播下了一颗种子,在无望与绝望中,生根发芽,最终开出了糜烂的花蕊。
为什么那些少年可以随意抢走他用劳动换来的食物,而他就必须依靠付出换取活下去的机会?
往前一步是悬崖,林辞眼中却只剩下了热腾腾的披萨。
他向前迈了一步……
“抓小偷啊!抓住他!”
有钱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并不会因听见摊主焦急的呐喊,就伸出援手。
一个从贫民区跑出来的、脏兮兮的小贼和一个低贱的、靠摆摊为生的商贩?
他们只想躲避,无意相助。
耳边是呼啸的风,手中是几张又香又热的披萨饼,舌头上被烫起了水泡。
林辞跑得飞快,好似不是个饿了四天的孩子。
贫民区的建筑老旧,街巷七拐八弯,迂回曲折,小贩没追多久就彻底放弃,叫骂着离去了。
林辞躲在暗巷中废弃的邮筒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还不忘往嘴里塞披萨。
凉透变硬的芝士,寥寥无几的培根,又老又蔫的洋葱……但这是林辞在老人家时,都未能品尝过的美味。
……
十年后。
伦敦基地,富人区。
“还是史密斯上将最懂老百姓!看看,自从姓唐的被调走,那可恶的贫民区被彻底封禁,与咱们隔离开,解决了多少麻烦?!”
“确实,总把垃圾和人放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十七岁的男孩开始抽条,不算宽阔的肩背撑起剪裁得体的衬衣。
林辞的目光轻轻扫过对面走来的二人。
“啧,走路看着点啊!”穿着华丽,面容清俊的少年捂着肩膀,抱怨道。
胖子也被这一下撞得不轻,但看到少年的长相和打扮,马上礼貌的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小少爷,您没事吧!”
林辞皱着眉,揉揉肩膀,对那人挥了挥手,包着漂亮荷叶边的衬衣袖口随着少年的动作,轻轻摇晃:“没事,你走吧。以后看着点路。”
这一幕小小的插曲很快就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衣着华贵的少年好似偷溜出门的富家少爷般,穿过一条条干净整洁的街道。
慢慢的,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了。
有两家经营不善,关业大吉的店铺紧紧靠在一起,房屋中间只留了一道暗不见天日的小小缝隙。
穿过逼仄的空间,林辞看着眼前破碎的隔离网。冷笑着从手中的钱夹中抽出几百芙拉,又随手将钱包丢到了角落的垃圾堆:“穷逼,还以为你多有钱呢?呵,结果还不如个垃圾有钱~”
说罢,他钻过隔离网,几分钟之后,消失在肮脏破旧的贫民区中。
“这手艺就是这么来的。”
砰的一声轻响,是轻薄的刀片与不锈钢水壶撞击的声音。
水壶表面扭曲的图像上,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弹刀片?”格雷不解。偷东西好像并不需要练习这门技术。
“……那是后来学的。我说偷东西——溜门撬锁,划人家裤子口袋掏钱包什么的,那几年一直在做这个。”林辞仰面冲上铺叫到。
这样的语气,大概同故事中那个骂胖子“傻逼”的人,一模一样吧。
格雷想着,笑了起来:“所以,你来305宿舍,是看到了撬门的痕迹?”
以哨兵的能力,是绝不可能被普通向导发现行踪的。
那夜一行,格雷只有撬门锁这一行为无法掩盖痕迹——门锁的内部结构中有塑料和橡胶,他无法使用能力将其融化再复原,于是只能撬锁。
“嗯,都划到锁眼了。你技术真烂……”下床的向导对格雷做出了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