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齐天傍晚时分在酒店打内线电话,把厉海和霍振庭叫下来,然后直接出门上车,前往迎宾大街霍宅。
厉太太和厉大奶奶不知道霍振庭家又死了人,知道的话肯定不敢去。
两相见面一连念叨好几遍:“哎哟,庭庭咋瘦这么多!”
霍振庭坐在厉海和厉太太中间,厉大奶奶坐副驾,戴齐天开车。
戴齐天一边开车一边帮忙编谎:“二哥给庭庭找那个保姆不行,做饭忒难吃,把庭庭饿瘦了。”
厉海负责无差别应承:“是是,我的问题。”
厉太太侧身让视线越过霍振庭,问厉海:“他原先那个媳妇,在哪个屋‘走’的来着?”
厉海说:“二楼,南向中间一屋。”
厉太太点头:“那咱们住三楼,别冲撞着人家。”
厉海窘笑:“有庭庭在您怕什么?有问题他早就跟我说了。”
厉太太想了想:“哎?也倒是的。”
厉大奶奶忽然轻声细语开口:“今天,费尔斯通夫人提议,让我和婆婆去香港旅行,过段时间再回来,我和婆婆都觉不妥当,没支应。”
厉太太脸色略显不忿:“切利亚是好意,可我们还怕了东瀛人么!沪城是文明地界,别说阿江没有罪,就算有,也不兴搞株连那套。”
厉海连连点头:“嗯嗯,费尔斯通夫人应该是觉得东瀛人盯得太紧,怕你们出行不便,总在家里憋屈。”说完立马又补充一句:“大哥那边肯定没事的。”
大哥有事没事,此时也已经被人家圈在眼皮底下了,这种时候家里谁也没办法完全保持心态平和。
霍振庭旁听了一路,愣是没插进半句话。
一是除了厉海,别人仍拿他当傻子;二是就算他不傻,他也出不上主意、帮不上忙。
眼下厉家最有主意的是戴齐天,会开车、能打架,胆大心细,脑子转得快,而且对战事境况颇有见地。
她说:“如今沪城远没到东瀛一家独大的时候,咱们倒是不用怕他。
但死那个有爵位,按东瀛人的秉性,肯定卯劲要多拉人头制裁,因为要给皇室交代。
所以咱也不能掉以轻心。
要我看,把青帮头头多拉几个出来祭旗,他们就不会揪着大哥不放了。”
厉大奶奶顿感压抑,扭头问戴齐天:“我以前听大江说过,青帮跟东瀛人关系蛮好。”
戴齐天摇头:“不是所有人都和东瀛人好,只有几个,其中最大那个姓章的。我爸说有人要动手了,就这两天。
他一死,青帮跟东瀛的交情能断一多半。”
厉海附和:“对,在沪城坑蒙拐骗抓人卖猪崽的也是他。”
他俩这么一说,车里两位太太的心情又能安稳些许。
霍振庭抿嘴侧目偷瞥厉海,厉海虽然一直在跟别人说话,但始终有半拉注意力留在霍振庭身上。
他眼珠一转,厉海就适时发送个安抚的笑容过来。
霍振庭顿觉心头一暖,无比熨贴。
“他是多么喜欢你啊,你可别患得患失给他添麻烦。”霍振庭在心里悄悄提醒自己,就算是累赘,至少做个让人省心的累赘。
厉海伸手扒拉霍振庭脑袋,往自己肩膀上按了一下。
霍振庭马上乖乖枕他肩头,合眼假寐。
“以前庭庭住我们家,这次我们借庭庭的家……”厉太太想感慨一句蛮有缘分,结果转头刚巧看见儿子和霍振庭的小动作。
心道这么“大缘分”倒也没必要多说了,末尾情不自禁化出一声叹息:“唉……”
厉海歪头看向他妈,低声安慰:“您别担心,庭庭家蛮大的,等会儿到地方您和大嫂先挑房间。”
厉太太哭笑不得:“我和你大嫂能占多大地方?我俩住一间就行,还能做个伴。”
说完又问戴齐天:“宁宁,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住?”
“我睡觉打呼噜。”戴齐天讪笑:“我住您旁边屋,给您站岗。”
厉太太笑笑,她忽然又觉这个假装的儿媳妇也挺好了。
戴齐天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孩,野性难驯又凶悍霸道,难上厅堂更不会下厨房,可遇事真顶硬啊!比许多男人还强。
霍宅一下午送进好几车家具,家里家外摆得满满当当,十几名佣人马不停蹄收拾装点,待傍晚厉太太等人进院儿,房屋庭院全已焕然一新。
管家老丁一早候在门口,等戴齐天把汽车开进去,大铁门立刻严严实实合起来。
霍宅不仅深居巷底,门墙高耸,还有接二连三发生命案,连弄堂里的街坊都不敢往这边溜达,是个无比适合隐居的避难所。
丁管家帮厉太太拉开车门,立即低声汇报工作:“里里外外都打扫干静了,添置了几车家具,家具来不及现打,都是洋货市场买现成的。
所以规格款式有些不合称的地方,但我想咱又不在这长住,凑和几天还成的。
地板旧的厉害,我叫人铺了几卷红绒地毯,大路货,倒蛮便宜。
几间主卧室都贴上一层墙布,还算看得过去。
灯具没换,下晌去买的时候灯具店关门了,现在全是大灯泡,不过蛮亮堂,您看着要是不得劲,明天再去买。”
他说一句,厉太太就点一下头,说到买灯的时候老太太稍微撇了下嘴角:“别换了,有亮就行。”
丁管家点头哈腰继续道:“厨子我只叫了潘全贵和他老婆,老爷常使的保安叫了六个过来,其他洗涮搬抬的帮手,也叫来六个。我瞧这地方不大,应该够使了。”
厉太太问:“佟婆和小莹子没来?”这两位是她和大儿媳妇的贴身佣人。
丁管家面色为难:“二奶奶不让从府里叫人,说怕有人盯梢摸过来。现在宅子里的人,都是先前在家休息,清明后没回过府的。”
厉太太立马妥协:“没来就没来吧,小事情。”
戴齐下车后在旁边叮嘱:“丁叔,你盯紧一点,眼下进霍宅的帮佣,没事就不兴出去了,每天只派一个出去买菜。”
“是。”丁管家立即点头支应。
厉海问:“电话接上了么?”
“接上了,原先就有线,我下晌去电话局交上费用,立即就通了。”
厉太太苦笑着拍拍老管家肩膀:“这一下午可把你忙叨坏了,吃完饭赶紧歇去吧。”
“我应该做的。”丁管家说着侧开身,请厉太太等人进屋歇脚。
霍振庭最后一个被厉海扶出车厢,他家院子原先看着蛮空旷,如今停进两辆轿车,占下三分之一地面,顿觉热闹起来。
但好像还是缺点什么。
厉海仿佛跟他心意相通,忽然小声咂舌:“哎?我车呢?……哦对,我借范筹了。”
霍振庭也立即反应过来,以前厉府门口总并排停泊两车一摩托,现在少一辆摩托,且是他和厉海的重要座驾,看在眼里当然不得劲。
厉海搀扶霍振庭边往前走边琢磨:“也不对呀……谁把我车骑走了?”
他把摩托借给范筹出外勤,范筹出事后,如果车还在,朗明肯定会一并接手。
厉海想到这里,立刻扬声问丁管家:“丁叔,朗明有没有把我摩托送回来?”
丁管家驻足支应:“没呀。”
朗明也是厉家人,他知道摩托是厉二爷大宝贝。没提没念的……就是车没了。
那么车就只有一个去处:被杀手骑走了。
厉海扁嘴思忖片刻,一进屋就问丁管家:“丁叔,电话在哪?我用一下。”
丁管家立即带他到一楼大客厅,并详细告知:“二三楼的中厅也装了分机,都能用。号码是一样的,写在电话机底座上。”
厉海扶霍振庭坐到新买的欧式软沙发上:“我先打个电话。”
霍振庭点头。
丁管家这工夫问厉太太:“您看是先上楼挑卧房,还是先摆饭?”
厉太太朝厉海呶嘴:“他不是要打电话么?我先上楼看看房间。”
厉海低头看腕表,先确认已经过了巡捕房下班的点钟,然后从丁管家搬来的行李箱里翻出个小电话本,找简宏探长住宅电话号码。
简宏不仅是他们巡捕房探长总长,也是厉江入行的师傅,是他们同事里面除了范筹、朗明以外最能让厉海信任的人。
简探长听见厉海声音略显惊讶:“哎?你啥时候回来的?去看过局长了吗?”
厉海讪然叹气:“我去过医院了,没见上我哥,上面盯得紧。”
简探长沉默数秒:“是不好见,现在青帮这边的事,火华盯得也紧,不让别人插手。局里头怪乱的,你先别回来了。”
厉海轻轻嗯一声:“我想跟您说范筹的事情。”
简探长言简意赅:“行,你说。”
“我摩托车借给范筹骑,他出事后摩托就没了,我想把发动机号报给您,您帮我立个失窃案,通报全市寻捕房、派出所。”
厉海说到这里稍微停顿片刻,深吸两口气:“我寻思,车肯定被杀手骑走了。
现在也不晓得范筹会怎么样。
但不管他还能不能醒过来,凶手我肯定要找的。只要找到车,就知道是谁对小范下手了。”
简宏听完稍微想了想便一口答应下来:“好,这件事交给我,好办。你还是要把注意力放在局长的案子上,局长的案子,我们旁人使不上劲。”
“我明白。”厉海隔电话对前辈点头承诺:“我会的。”
霍振庭等厉海放下电话立即伸手拽他衣袖:“小范哥哥怎么了?为什么不晓得还能不能醒过来?”
【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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