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良娣生产的时间,和她勾搭上陈泰的时候对不上号,但陈太太在他生之前心存侥幸,猜测小丫头早产。
可眼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闺女呱呱坠地,哪里有半点早产儿细弱模样。
那么如果尚良娣的孩子是足月生产,就是说她进陈家之前已经珠胎暗结。
再考虑到她是陈老爷买回来的人,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种,就很招然若揭了。
陈太太自然是怒不可遏,陈泰也气得半死,冲到医院揪起产妇,当场就要将人打死。
好在医院里众多医护阻拦,才没闹出人命。
最终尚良娣仍被接回陈家,不过被陈家母子直接锁进下人房。
陈太太思及她老公才新丧不久,若将其亲生骨肉弄死,或扔出去任她自生自灭,恐怕有伤人和。
所以让善良娣在他家把孩子奶到一周岁;到时把这个心机歹毒的女人赶出去,只当是去母留子,陈太太自己认下这个闺女。
可惜陈泰败家功力远超他亲妈想象,做生意赔钱都好说,关键他还赌。
赌钱那玩意,根本就是个无底洞,陈少爷只用半年就把家底掏空,还欠下巨额外债。
有一帮大混混,天天上他家堵门,骂街打人无所不用其极的逼陈泰还钱。
陈太太眼见自己兢兢业业守了一辈子的钱财被亲儿子败得毛都不剩,已没了力挽狂澜的心力;最后将田产地契一股脑交给儿子拿去填债,自己则安安静静吊死在了房里。
陈泰这回倒是知道怕了,可啥都晚了。
尚良娣随陈家佣人一同被遣散,但别人走了,她没走。
在陈泰万念俱灰想要投井时,尚良娣用一碗阳春面将其劝住,她说:“咱俩前半生都犯了大错,都该死。
不如后半生我们搭伴重新做人,我照顾你,你保护我,我们忘掉过往恩怨重新做人。
就算熬苦日子也没关系,就当是赎罪。
你好歹也给你家留个后。”
人在绝望之中心灵最为脆弱,陈泰竟然真的被尚良娣一番说辞劝住,并且的确老实了好几年。
俩人变卖房产地契后手里只剩一点点钱,带陈小芬在沪城市区租了间小房子安定下来。
男人凭良好形象,还懂一点点英文,很快在大酒店找了份给客人搬行李的门童工作。
尚良娣在家带孩子,时不时打个零工,生活终于渐渐有所起色。
隔两年他们又生了个孩子,就是陈小芳。
所以小芬和小芳,从妈妈这头血缘论,是姐妹;从爸爸那边亲戚关系排,是姑侄。
他们是一家人,但好像又不完全是一家人。
当然这件事,两个孩子是不知情的。
屠惠心知道的也没有特别详细,她只从陈、尚两夫妻吵架的支言片语里了解到有这么回事。
商翠娥听完闲话,做出个既嫌厌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喃声慨叹:“这女人,若是在我老家,是一定要浸猪笼淹死的。”
屠惠心点头:“如果在阿拉楚县……唉!我不晓得,但我想,怕是要比浸猪笼还惨。”
两女鬼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下定论:“她活该。”
不过商翠娥隔片刻又补充一句:“希望她是诚心改过……唉!厉长官可快点回来吧!”
陈泰当然也不是个好东西,可如果他身边没有尚良娣这位“军师”,想必没本事伪装成老实人,混到霍振庭身边来。
厉海当然是归心似箭,但燕京那边「大义」加「小义」几件事压在他脑瓜顶,令他一时举步维艰。
范筹在两个礼拜之中,统共来看了五次霍振庭,但后面几次都只站站脚就走。
第五次时脑袋上还贴了块药用胶布,说是跟人贩子搏斗负伤了,可见近期工作压力确实沉重。
小范警官见到霍振庭,见对方除了穿衣裳邋遢点,其他一切安好,于是询问小傻子还剩几瓶汽水。
霍振庭举起一只手,张开五指,喜形于色对小范哥哥分析:“还剩五瓶,所以哈尼马上就要回来了!”
范筹微笑点头,随即转身从摩托车车斗里又捧出一箱汽水。
霍振庭看见这么多自己钟爱的甜味饮料,第一反应又惊又喜,但只“喜”了不到一分钟就陡然难过起来。
“要把这些也喝完,哈尼才回来吗?”小傻子话没说完,眼泪已经漫上眼帘。
范筹看他这样实在点不下去头,默默放下汽水,伸手虚搂住小傻子肩膀低声安抚:“老大说,保证你喝完这箱,他就回来,很快了,已经过去两星期,再过两星期,老大肯定回来。”
只不过回来的时候,可能已经是别人老公。
厉海在电话里告诉范筹,说他要和戴齐天去趟东北,东北离燕京不远,十天半个月肯定回来。
范筹问他:“你去东北干啥?那边乱糟糟的。”
厉海说:“要去办两件顶重要的事情,比较复杂,一两句话讲不清楚,回去再聊。”
范筹犹豫两秒,直言追问:“是不是跟戴小姐谈婚论嫁?”
“不是。”厉海果断否认,语气忽然不耐烦:“哎你别瞎想胡猜,有空就替我去看看庭庭。”
凭范筹对厉海的了解,突如其来的不耐烦约等于心虚,所以很可能刚才那话是被自己猜中了。
戴齐天是厉海祖父给他钦定的媳妇,但由于对方性格过于强势,家世又过于霸道,厉海父母虽不方便直言毁婚,但一直怀柔拖延,想在沪城给厉海找个知书达理的洋派闺秀。
不过厉海的“桃花”一直开不顺,即便抛开霍振庭不提,他也没处上别的正经好对象。
现在回到老家,老太爷眼么前盯着,很可能是要逼迫他们完婚了。
范筹眼下实在想不出来厉海有什么势在必行的理由,非得去一趟东北。
除非是去跟戴家提亲。
等小犯警官离开霍宅,陈泰立即给尚良娣使眼色,叫她回屋悄悄商量事情。
“青帮那位白先生说,如果我们有厉家少爷的消息,务必去知会他一声。
你说我要不要去跟他讲,厉二少延期回沪的事情呀?”
尚良娣脸色为难,语气犹豫:“去是应该去的,毕竟你应了人家,说话要算话。
况且能和青帮管事的攀上一桩交情,指不定哪天会有用处。”
“况且”后面这段才是关键。
陈泰显然和她思想一致:“可是只有这么点事,讲出来好似我们很没用。”
“嗯,是呢。”尚良娣点头,仔细思忖片晌,然后给老公出主意:“你去厉府找那位丁管家,跟他打听厉海为啥不按时回沪城?
他问你为啥打听,你就说,担心厉少爷抛弃霍少爷,怕咱们以后没处拿工钱。”
陈泰扁嘴:“可就算这么说,人家也未必把主人的事情讲给我听吧?”
善良娣抿嘴摇头:“他肯定不给你说,所以你得带点礼物,态度诚退,做出很紧张的模样。
等他拒绝你,你就讲个借口,比如尿急,借厉府厕所一用。然后往后院下人干活的地方摸,找其他人搭话试探。
越是大户人家,爱嚼舌的下人越多,你说你给厉二爷外室家里干活,肯定有人打听霍少爷,他们跟你打听,你也跟他们打听,拿闲话去套辞。”
陈泰下晌立刻照他家军师老婆的方法去了趟厉府,果然被他打听出几句“有用话”。
只是这件消息,叫他们也跟着忧虑起来。
厉家下人说,不是厉海一个人延期回沪城,是老爷、太太,还有大少奶奶,他们全家都要晚回来几天,可能这个月底,或者下个月初。
这种事以前可从来没发生过,因为厉老爷生意做得大,事情也多,一年到头能腾出半个月回老家祭扫探亲,已经非常了不得,要知他们连新年春节都是留在沪城过的。
这时就有人说了:“哎呀,怕不是二爷要在燕京下聘完婚吧?上回戴小姐过来,那可是信誓旦旦要嫁给咱二爷的。”
众人闻言都显出一副哭笑不得表情,纷纷打趣附和:“咱二爷可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到底还是栽那位「齐天戴圣」手里了。”
尚良娣让陈泰去跟丁管家说“担心厉少爷抛弃霍少爷”,原本只是句借口。
她先前看厉海对霍振庭爱护有加的模样,并没生出过这样的担心。
如今得知厉海在老家居然真有一门亲事等着,陡然紧张起来。
心道如果厉海娶个厉害媳妇回来,那傻少爷霍振庭岂非再也回不去厉府的门?
说不定厉海哪天真就不管霍振庭了,到时肯定也会断了自己的工钱。
毕竟“外室”这种身份,若没子女傍身,那就是随时都有可能被抛弃的人。
陈泰倒是不太在意,对他媳妇道:“不必担心那些。咱侍候这个傻子,本也不是图他那点工钱嘛!
说到底这栋房是霍家的,厉少爷如果不管傻子了,肯定也不会再来看这栋房。
那咱就替他养着傻子,多张嘴而已,花不了几个钱。等养个几年,你说谁还敢来撵咱们?”
尚良娣点头:“话是这么说,可凭白少一项收入。唉……”
夫妻俩稍作合计,当晚就将厉海及其家人延期归沪的消息传递到了青帮新秀白立群的耳朵里。
而白立群筹谋一番后,连夜赶往座落在沪城近郊的蔺家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