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海属于眼里没活儿,看别人干活,他只会在一旁傻笑的手残少爷。
善良嫂一家忙里忙外,他觉得和自己没啥关系,但袖手旁观又不自在,憨兮兮打声招呼,说上楼看一眼庭庭,结果这一眼看进去半个钟头,老半天不见人影。
后来范筹忽然跑来找人,善良嫂的老公给他开门,小范警官进院子扯嗓门喊:“老大——!”
这才把在楼上躲轻闲的厉二爷唤下来。
厉海看见范筹,立刻猜到他肯定是受厉江指使来叫自己回巡捕房上班。
所以不等范筹开口,己方先提要求:“你来得正好,再借我三十块,过完节回来一起还你。”
范筹目瞪口呆,好似被吓傻了一样。
不过没傻太久,很快认命地从裤兜里掏出个钱夹,打开看一眼,然后一整个塞给厉海:“三十五,全给你。”
厉二爷内心感动,不过没挂相,当仁不让收下钱包开口问正事:“他让你来找我?”
范筹点头:“嗯,那是肯定的嘛。”
厉海叹气:“他还想咋地?”
范筹从挎包里拿出个牛皮纸文件袋递过来:“让我给你带东西,再带句话。”
厉海皱眉盯他一眼,没瞧出什么端倪,低头旋开文件袋封口线,满头雾水把里面纸张倒出来翻开。
文件袋里是几份英文笔录,上面不仅有口供人签名手印,还有简探长私章以及巡捕房公章。
也就是说,这几分口供皆受法律认可。
由于沪城外国人太多,且背景特殊身份高贵,一旦案件包含涉外人员,原版口供就要使用英文录入,后期有外引需求,巡捕房通常仅提给翻译版本。
所以原版一旦盖章,肯定就不能外传了。
因为盖章意味收档,万一后期打官司扯皮,人家还会去巡捕房查底板,如果巡捕房拿不出来,肯定有人背责。
所以厉海看着手里几份盖章口供就觉相当困惑,不禁喃声自语:“啥意思?”
再仔细一看,上面两张竟然是「Lucky Boy」酒吧里酒保的供词。
两名酒保齐齐作供,称从未在酒吧里见过符季桐。
而会在“Lucky Wall”上贴小纸片交友的人,就算不是酒吧常客,也得去过几次才会有这方面了解。
符季桐根本没去过酒吧,怎可能如此熟练发起游戏?且还是那么狂野冷门的游戏。
厉探长情不自禁抿紧嘴唇,翻到第三份笔录,这个内容就比较长,由当晚一名拾到小纸片,并赴约的“公爵”提供。
落款页有非常完整的身份信息,对方是在一家跨国公司上班的英籍翻译。
他在口供中提到,案发当天凌晨一点钟左右,他和朋友在酒吧饮酒,无意中看见符季桐钉在墙上的游戏纸片。
朋友提意去看看,或许能增加一段美妙艳遇。
但是当他们到达现场后感觉很混乱,符季桐家客厅里已经有六名男子。
而且他们均表示已经与游戏发起人完成“仪式”,正互相吹嘘自己一定是那个“大公爵”;并催促口供人也快点去给今晚的“Queen”验证一下。
口供人和朋友稍作商量,决定由他朋友先进卧室与“Queen”会面。
半小时之后轮到口供人,结果等口供人见到符季桐时,发觉对方脸色非常糟糕,状态差到已经不适合继续做下去。
于是询问对方,是否中断游戏?
符季桐却表示自己没有问题,说吃点药就可以。
口供人问符季桐吃什么药,符季桐说止痛药,让他等一下,马上就好。
而在符季桐披衣下床时,他发现这名华裔游戏发起人已经几近虚脱,连自主站立行走都很困难。
符季桐提出让口供人帮忙从衣橱抽屉里拿药。
口供人觉得符季桐状态很有问题,但仍按要求将抽屉里两瓶不知名药剂全部交给对方。
符季桐喝完药,两人面面相觑对坐了五分钟,然后对口供人说:“可以继续了。”
口供人再次拒绝,问符季桐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又不收钱,再做下去只会让身体受伤。
符季桐大概看他人不错,沉默半晌后直言:“没办法,有人监视我,我从今天开始……必须成为一个放浪形骸的人。”
口供人越发好奇,锲而不舍追问原因。
符季桐告诉他,有人在监视他,如果他不照做,他的家人会遭遇更可怕的事情。
口供人觉得问题有点严重,立即把朋友叫进卧室,商量是否报警。
可他朋友却觉得这是别人的事情,报警只会徒惹麻烦。
这时符季桐好像也渐渐变得神志不清,满脸昏昏欲睡,眼都睁不开,但听见他们提出“报警”仍开口阻止。
口供人最终选择不报警,但离开卧室后对其他人撒谎,说“Queen”提出终止游戏,把其他人一并撵出符季桐公寓。
他们全部离开公寓时大约凌晨两点左右,并且在走的时候顺手把门给带锁上。
所以最后两名爬到符季桐床上的老外肯定有撒谎,当时符季桐不是睡着,就是昏着。
他们能进房就很蹊跷。
以及作为游戏参与者,他们并没有征得“Queen”的允许,就做了禽兽不如的过份举动。
当然那个时候符季桐肯定还活着,否则两个死老外也不敢在符季桐的床上过夜。
他们应该没想到符季桐会死,但他们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厉海先前以为自己在霍振庭阴阳眼加持下,三天破一桩凶案已经厉害极了。
如今见识到简探长只用一天时间就将曲折缘由查出个七七八八,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厉探长隐约觉出自己错怪大哥,下意识虚遮半张面孔掩藏愧色,眉头微攒,抬眼问范筹:“老大还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范筹耸眉抿了下嘴唇,神色尴尬:“局长说,等他死了,你再去给老符翻案。”
“啊?”厉二爷张开嘴巴却觉舌头打结说不出话,一整个懵住。
隔半天才续上思路,追问小兄弟:“他啥意思?他跟你说话的时候,你瞧他像是赌气发火,还是郑重其事?”
范筹嘴角抽了抽,表情愈发纠结,慢吞吞开口:“是这样的……今天大爷他没上班。”
厉海惊呼:“劳动模范闹罢工?哎你痛快点行不行?最烦你讲话卖关子。”
范筹用力叹口气:“大爷今早去医院做检查,拍透视片,有条肋骨骨裂,你踹的。”
厉二爷瞠目结舌,满脸难以置信:“我下手这么重的吗?”
“下手倒还好,下脚确实有点重了。”
厉家兄弟俩,老大做人各方面都比老二优秀点,之前厉海在家里胡闹只被苛扣“粮饷”,这次打伤大哥,不晓得会怎样处理。
范筹心里当然替自己老大焦虑,抓耳挠腮努力回忆:“刚才大爷打电话到巡捕房吩咐我找简老拿东西。语气么……我也没听出什么语气。”
厉海现在也很焦虑,但他不是焦虑自己挨揍挨罚,主要是忧心他哥伤势怎样。
再者如果厉江不是讲气话,那就更可怕。
想到大哥为自己要去跟青帮拼命,却被自己一脚踹断骨头,厉海表情苦得仿佛随时能长出黄莲。
低声问范筹:“他有没有说在哪家医院?我去看看。”
范筹摇头:“没在医院,已经回家了。”
厉海不解:“没住院?”
范筹扁扁嘴:“没,不过可能需要卧床休养一阵子,今天巡捕房里各个长官都在忙着接电话,大爷可能在安排工作。”
“哦……”厉海讷然点头:“我回家看看,你忙你的去吧。”
范筹同样摆出一张苦瓜脸:“那您有事给我打电话。火华哥他们出外勤都不带我,我整天守办公室,闲得很。”
厉海点头,转身往回走。进屋先掏钱夹,再从自己兜里掏二十块加进去,进厨房交给善良嫂:“这个月庭庭的伙食费,和您的薪水。”
善良嫂收钱道谢,说饭菜都准备差不多了,可以叫霍公子下楼,准备开饭了。
厉海叹气:“我家里突然有事,带庭庭回去一趟。不在这边吃了。”
善良嫂表情既惊讶又遗憾:“还想让您二位尝尝我的手艺……唉,放到晚上就不新鲜了,好可惜。”
厉海也很无奈:“那您再多煮一点,请您家人吃完再走。我们晚上回来再尝您烧的菜。”
善良嫂点头:“好喔,下午我再去菜市场买点新鲜菜色。”
厉二爷上楼很快把霍振庭带下来,二人穿戴整齐,和保姆打声招呼便骑摩托扬长而去。
搬家暖房宴本应宾主齐聚方显热闹,善良嫂精心准备一大桌可口饭菜,可眼下若大霍宅里只她自己一家四口。
夫妻俩带两个女儿坐在宽敞餐厅里面面相觑,都觉有些好笑。
善良嫂表情莞尔耸耸肩膀:“吃饭吧,便宜你们了。”
她老公呵呵讪笑:“这里不是人家正经居所,我看以后也未必经常回来。不过蛮好,蛮好。”
男人一连讲两个“蛮好”,显见这样情形很合他心意。
两个女儿也点头附和:“是呀,这样妈就不会太辛苦。”
小女儿捧起碗筷,仍忍不住四下打量欣赏:“这里好大好漂亮,我们家里要是能再大一点就好了。”
?他爸拨一口饭菜入口,?边咀嚼边叹气:“其实我们陈家也是大户人家,从前有两栋大房,加起来比这里还大……”
善良嫂忽然拿筷子敲饭碗,用叮叮声打断她老公说话,凶巴巴呛白:“居然还有脸说!家底被你输精光,我嫁给你,真是——”
她本来想说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但是看见对面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骤然噤声。
重展笑颜改口:“虽然房子没了,可是嫁给你,生出这两个大宝贝,我这辈子也是赚到了。?”
随即表情宠溺满眼期许望住两名女儿,柔声叮嘱:“你们要好好念书、学英文,将来嫁给有钱人?,一定能住上比这里更好的大房子。”
小女儿紧握竹筷,一本正经郑重点头:“妈,我一定会努力。”
大女儿却只面无表情撇撇嘴,自顾自嘀咕:“哪那么容易呵,有钱人又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