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探长本着凡事不难为自己,就是不难为别人的原则,决定先带“自己人”在外面吃顿好的放松一下,再回巡捕房报到。
于是大酒店附近找家小餐馆,点四菜一汤,吃符合所有人口味的本帮菜。
而李半仙吃饭时仍在纠结自己什么时候去沙发厂见工,以及人家会不会拒收他?
厉海说你要是不放心,等下跟我们一起回巡捕房,让局长给你开封介绍信,你拿着信过去,肯定十拿九稳。
李半仙这才放下心来踏实吃饭。
霍振庭吃完饭想喝汽水,厉海不想给他买,小傻子理直气壮:“哈尼,没事,庭庭请客,你买吧。”
厉二爷只好又掏两块钱出来给大家买橘子汽水喝。
由于他们离开西洋大酒店的时候还没到正午饭点儿,所以等吃完回到巡捕房,别人才刚刚开始准备去吃午饭。
厉海怕他哥也出去吃饭,连忙带李半仙上楼去堵局长大人开介绍信,结果不仅堵着厉江,还堵着个东瀛审讯专家,中野优泰。
厉二爷一看见他就头疼,简直像过敏一样。
推开门瞅一眼立即往后退,说你们谈公事呐?那我晚点再来。
厉江笑容满面,一团和气朝他和李木匠招手:“没谈公事,你们进来说话。”
厉海把李木匠推到自己前头,对他哥道:“你先前答应帮老李签担保协议么……我看你未必有时间跑一趟,要不给人写封介绍信吧。”
“哦对,是有这么件事,我马上写。”厉江说着立刻欠身从书桌抽屉里拿信纸,并对东瀛人道:“中野君,我手头还有点别的事情,要不您先去用餐,咱们改天再约。”
中野优泰原本站在屋当间,闻言转身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笑容可掬:“没关系,我又不赶时间,我等您忙完。
这几天多谢您和您家人关照,我一定要正式向您道谢的,至少让我请您吃顿饭。”
说着又看向厉海:“厉探长,我在颐和公馆订了一桌酒席,请您兄长吃饭,刚好您也回来了,我们一起去吧。”
厉海连忙摆手:“您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刚吃过,就不去了,实在不好意思。”
厉江闷头书写,写完介绍信又磨磨蹭蹭写了封担保推荐书,一张盖公章一张盖私章,然后一并交给李木匠:“如果还有其他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李木匠千恩万谢收起信件,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跟高高在上的巡捕房局长咋就有这么大交情了?
厉江总算站起身,但是又拖拖拉拉叮嘱亲弟:“盛公子的案子一定要用心办,谨慎处理。等下去找钱探长同步所有信息,等会儿我回来,立刻开会讨论下一步侦查方案。”
厉海觉得他哥对中野优泰也有点“过敏”,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算没有厉海的“疑似”问题,单凭厉江局长的职务,也很难跟市局请来的审讯专家脱开“应酬”这层关系。
离开局长办公室后,厉海给李木匠指路,教他去乘铁轨电车,自行前往沙发厂见工。
自己则揣着满腹心事去二楼找火华哥沟通格陵云天大酒店凶杀案的案情。
钱烨和自己两名下属在办公室里人手一只大饭盒,一边闲聊一边吃着从食堂打来的米饭配炖菜。
厉海敲门进屋后气氛稍显尴尬,因为昨天两边刚吵过嘴,这会儿谁都拉不下脸先开口。
冷场数秒后厉海自觉实在站不住脚,提议等会儿他们吃完饭去会议室聊案情。
钱烨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挂起笑脸做和事佬:“我们正说这事儿,你要是不介意,就坐下喝杯茶,跟我们一起聊聊,等会儿吃完饭我们一起去找卓大夫,看他那边有没有新发现。”
厉海借坡下驴欣然点头。
火华哥吩咐下属给他泡杯绿茶,众人连吃带喝,闲话家常般谈论起西洋大酒店里的凶杀案。
厉海先把他们早上在酒店里通过玄学手段得到的信息一件不漏交待给钱探长。
钱探长听完略作沉吟,也给厉海同步他们早上在酒店排查问话得来的信息。
死者盛祺福昨晚十一点左右进酒店办入住,他到房间后马上进浴室洗澡,所以酒店房间里几乎没留下多少被使用过的痕迹。
凶手肯定和死者有会面的约定,在死者刚洗完澡,或者不等洗完,凶手已经前来赴约。
所以死者的衣裳一件不差全在浴室里。
二人见面后死者很快被制服,随后凶手开始对其长达数小时的虐杀。
这期间凶手除了虐打死者外没做其他多余的事情。
早上八点钟时酒店服务员按约定来敲门,请死者去用早餐。
这时凶手应该已经离开死者房间,但很有可能仍逗留在酒店内。
因为从凌晨到早上八点半这段时间,进出酒店只有一个连接酒店大堂的正门,这期间大堂里除了保安和值夜班的服务员,几乎没有其他人出入。
八点半之后酒店两侧门开启,到楼下吃饭或者办理退房的客人也逐渐多起来。
酒店服务员在八点一刻左右用备用钥匙打开死者所在房间;八点二十五分,客房管理部经理打电话向巡捕房报案。
巡捕房的人八点四十分左右到达凶案现场,这时可以离开酒店的三扇大门已经全部畅通无阻,大堂内来往办事的客人流动如织,凶手完全可以趁这段时间大摇大摆离开酒店,完全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而且因为酒店头一天晚上有舞会派队,人流量不仅大,而且很多人并没有入住登记。
想从进出酒店人流中提取凶手踪迹,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厉海讪然点头表示认同,他们现在唯一能推断的事情是凶手对酒店运作有一定了解,很可能之前来踩过点,或者入住过这间酒店。
大抵不是位穷人。
“昨晚和盛祺福在一起那几个朋友怎么说?他们在歌舞厅有没有遇见可疑的人?”
钱探长一名下属放下筷子回答厉海:“昨晚和盛祺福呆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人是「水月局」那个唱戏的温纶。
温纶十点半左右和他们一起离开大皇宫歌舞厅。
据温纶讲,她为了醒酒,独自步行回戏班,直到我们打电话去戏班找人,她都一个人在自己房间休息。
他有作案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但没有作案动机。
她和盛祺福等人认识不久,无仇无怨,彼此了解也不多。”
厉海咂舌,攒眉回忆头天晚上和那些人吃饭聊天的情景:“我也觉得没温老板什么事,我看他对盛公子还蛮有好感的,而且他们昨晚没点酒水,好像也是为了照顾温纶保护嗓子。
但是温老板毕竟是个女人,而且长那么好看,她大半夜一个人回戏班,她都不害怕的?万一半路遇上对她图谋不轨的歹人怎么办?会不会胆子太大了点?”
钱探长下属神情微窘:“我们刚也在谈论这件事。但是和温纶谈话时,我们发现她好像完全不把自己当女人。
他戏迷都是女人,而且全都把她当男人,她自己也觉自己是个男人。
温纶说,昨天盛公子一直缠着她是让她教自己怎样吸引女人。
温纶说盛公子大约有心仪的女子,所以很迫切提升自身魅力,这才去和扮‘生角儿’的温纶攀交情。”
厉海显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原来这样,哎嘿,有意思。其他人怎么说?”
钱烨另一位下属说:“其他人不晓得盛祺福有心仪的女子,他们说,就算有的话,也是温纶。”
厉海眉头微微揪起来:“所以说,盛祺福还是在追求温老板喽,温纶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钱烨:“不排除盛祺福拿‘讨教’当借口跟温纶套近乎的情况,所以温纶暂时不知情倒也情有可原。”
他下属又道:“可是既然盛公子在追求温纶,他为什么又约别人在酒店开房?”
办公室里众人纷纷递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过去。
年轻探员讪兮兮扁嘴:“那倒也是哈……有钱人家的小少爷都蛮风流。”
众人又默默把目光瞟到厉海身上。
厉二爷嘿嘿讪笑:“我不晓得,我又没钱。”
俗话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而厉家小少爷暂且还没有这样的机会。
众人哈哈哂笑,气氛在说笑间轻松很多。
大家笑过后,一名探员继续铺陈案情:“据车行少爷巩才英说,盛祺福和连洲有过节。
起因是连洲之前交了一位女朋友,谁知盛祺福也对那名女子一见钟情,还大张旗鼓追求对方。
结果没多久,那名女子竟然背着连洲偷偷与盛祺福交往,俩人送了连洲好大一顶绿帽子。
连洲因为这件事,跟盛祺福闹了一大通脾气。
而在连洲和那位女朋友分手后,盛祺福也觉自己作为不妥,于是也提出与那位从朋友手里撬来的女友分手。
那名女子因为这件事哭闹上吊家丑外扬,有段时间对盛祺福纠缠不休,最后精神出问题,被家里送进精神病院去了。”
“原来是个惯犯。”厉海耸眉撇嘴:“这么说盛祺福是很气人,但要说连洲为此杀人,好像不大值得。女方倒不好说,可她进精神病院了会否和她家人有关?”
钱烨点头,开口指派一名下属:“给厉探长讲个值得的。”
厉海:“洗耳恭听。”
年轻探员:“纺织厂少东任家明提起件事,他说今年春节期间,有次和盛祺福一起出门吃饭,半路上被几名矿工家属堵车讨薪。
据说盛家在并州的煤矿去年塌方,有几名矿工遇难。但盛家一直拖着不肯付赔偿金,所以有一些遇难矿工的妻女跑来沪城要钱。
但盛家产业如今并不给盛祺福插手,他也没钱给人家付赔偿,当时两边越吵越难听,盛祺福让司机驱赶那些并州来的妇孺。
由于对方不是女人就是小孩,被司机推搡几下,一害怕就散了。
任公子觉得盛祺福之死有可能是替父兄背锅,遭人报复。”
“哎!这……这可说不准。”厉探长抬手揉搓愁眉:“只看矿工家属有没有本事混进那栋奢华富贵的大酒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