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澄身体一僵，贴在胸上的人儿立刻感受到了，越发投怀送抱地偎住他，嘴里喷出淡淡的酒气来，温声央求，“这样不会产生体液交换，没风险……我忍得挺辛苦的，哥哥让我……”
沈浩澄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谴责的话。
“哥哥”叫得太甜，能把人的理智湮灭。
小男朋友也太会哄，分明想要帮他，却又柔情蜜意地要求“让让”。
到底有几分醉？
沈浩澄十分怀疑。
明白着呢还是糊涂着呢？
这么用力地对人好，不怕丧权辱国？若是遇上得寸进尺，别说性命不保，尸骸都留不下。
所幸运气不错。
沈浩澄伸手揽住了人，任凭熏熏然的池跃恣意作乱，闭上眼想：所幸是遇到了沈律，哪里舍得欺负你啊？
抗体检测结果没出意外，苍天多数时候还是眷顾人的。
拿到报告单后二人都轻松了，但却心思各异。
池跃偷忖有了这份保障可不用总看沈律的黑脸了，想把和尚生活进行到六个月后的复检去简直天方夜谭，保护措施做足一点儿就是。
沈浩澄则想再也不能让池跃遇到类似危险，这段时间的辗转难眠食不下咽都不能说，实在太难受了。
“明天周五，请假回去？”他问，“时间可够长了，你妈肯定特别想你。”
“回不去啊！”池跃轻叹一下，“想不到我还成忙人了！明天约了那个记者见面。肖检他们到底也没争取到关龙龙的配合，记者得充当我的助理，利用周末好好对对剧本熟悉熟悉业务，周一就去看守所会见了。”
沈浩澄不由皱眉，“怎么擦这个边儿？容易犯错误啊！”
“肖检给向律打电话了，”池跃说道，“让给小方，嗯，就是记者，开个实习证明。他还真是学法的，有了郎乾所的实习身份就比较合规！”
沈浩澄这才稍微放心，“会找空子！学法的啊？法宣平台的人，也挺正常。比你小么？”
“应届生，到九月份才毕业一年。”池跃点头，“我也都是听肖检介绍，明天才能正式见着人呢！”
“啊！”沈浩澄便又嘱咐，“见着以后注意分寸啊！年轻小孩儿最爱勾肩搭背，给点儿理由就往亲哥们处！你现在有家有室的，工作是工作私情是私情，别随随便便就把关系弄密切了！”
池跃吃惊地瞪了会儿眼，而后假装恼了，将手里的报告单啪地丢在汽车的中控台上，“还随随便便，沈律金口玉牙，用词儿都不考虑考虑？私情！真行！这么不放心我还忙着长个屁经验啊？就跟着你慢慢混呗！反正就在你身边做小助理最踏实，一离开眼就要胡作非为。”
沈浩澄硬给自己灌了口醋，倒没酸着，笑得贼气十足，“脾气不小！嘱咐嘱咐不成？案子也不是我让你接的，依着我可不就该慢慢混呗？你才工作多久？干嘛老忙着情怀啊？几千块钱的死工资，陪着沈律得了！”
池跃不接茬儿了，心说讲理你很厉害，要不讲理可更厉害。
小方一米八一，瘦，白，人很干净，长相普通。
池跃觉得挺亲切的，“你有一米八一？看着不像！”
“太瘦。”小方笑得亲和，大概能好相处，“不显个儿。”
“高矮不是问题，”池跃直说，“就是咱俩的长相凑合了，看着都不怎么压阵。于龙龙毕竟是杀人犯，会不会不把咱俩放在眼里？”
“领导们本来安排了个老大哥的，”小方也听肖非艳介绍过池跃，知道他是新手，也不掖着藏着，“后来听说池律年轻，觉得换我过来比较和谐，一点儿都没考虑犯人会有什么反应。”
“也可能是我杞人忧天，”池跃闻言便道，“所谓邪不压正，让个坏蛋给吓住了，咱俩还干什么律师记者？见招拆招吧！”
“是！”小方也就点头，“肯定不能让他吓住。不过为了省掉不必要的麻烦，咱俩还是提前准备准备，尽量表现得随意自如些，这样也有利于犯人坦诚内心，省得把精力都用在周旋咱俩上面。”
事实证明，缺乏工作经验的人往往多虑，容易把事情想复杂了，杀人焚尸确实极度恶劣，嫌犯却不一定都是心理强大的角色。
池跃不是自己花钱请的，没有什么见识的关龙龙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公家人，被俩狱警拽进会见室时，神情畏缩视线闪躲，充分泄露出内心虚弱。
池跃看得清楚，因为不太自信而显得异常严肃的脸略略松弛了些，公事公办地验明正身，而后直切主题，让关龙龙重复一遍案情经过。
关龙龙非常警惕，“我都跟警察叔叔交代过了，没有保留，怎么还问？”
池跃自然而然地用上跟沈浩澄学到的东西，“当事人和辩护律师之间应该有充分的彼此了解和足够程度的默契，咱们是陌生人，这两种东西都得在尽可能多的交流沟通中逐步建立。除了案子还能聊什么呢？你可以按自己的节奏说，现在不是录口供，表述用不着太严谨，实话就行。”
关龙龙低头沉默片刻，“也没撒谎的必要了。我和彭宁结婚年头多了，早就没啥感情，她这个人又强势又贪财，整天干活干活挣钱挣钱，我觉得日子过得特别没意思，所以总想偷懒，后面几年矛盾逐渐深了……”
池跃凝神听着，同时认真端详这个捂死妻子之后又用轿车把她的尸体运到人迹罕至的雪野上连夜焚尸的男人，不太明白这个虽然算不上帅哥美男，长相也能占个中等的家伙看上去并无恶人之貌，为何就能那么残忍。
夫妻结发，捂死，焚尸。
据他了解，彭宁的体型不算娇小，过程必然惨烈。
关龙龙的反应倒很平淡，“经常吵架，吵到后来都不用和好，谁也不搭理谁地糊弄过……她挺狠的，变着法子收拾我，钱管得极死，我就是个苦力，只负责干活看不着收益，还不让碰……总不让，这种日子……”
“这种日子持续了多长时间？”池跃牢记小方的拜托，尽量不让关龙龙的表述过于笼统。
案发已有八九个月，关龙龙大概是被反复的提审讯问弄麻木了，被截了话也没有态度明显的抗拒，丧着脸道，“总有七八年吧？我和她结婚那年二十四，二十五就有了老大，当时还都凑合，等到三十那年要了老二就不行了，怀孕不让碰，出了月子也不让碰，每次都得连吵带求的，不是男人过的日子。”
两个孩子的妈，还是逃不了被丈夫杀死的命运。
池跃蹙眉看住关龙龙。
常年累月的性饥渴或者能成为男人出轨的理由，却不是辩护点，生理问题可以寻求其他解决途径，可以沟通协商，也可以离婚，杀人太过分了！
“你考虑没考虑过原因啊？”小方虽然是应届生，性格却比池跃外放一些，否则也不会去媒体单位应聘，他见池跃抿唇不语，心里有点儿着急，就插嘴说，“能生两个孩子，证明你们以前的夫妻感情还是挺不错的，为什么就急转直下地不让你接触了呢？是不是育儿负担太重身体太疲惫了？偶尔不大和谐挺正常的，彻底不准碰有点儿说不过去。”
“可能是是什么产后抑郁吧？”关龙龙说，“具体我也不大知道。吵架吵得太狠，动过好几次手，村干部调节的时候这么说的。就是矫情，毛病太多，说我不帮看孩子不帮做家务，老当甩手掌柜，就知道享受，我享受啥？三十来岁干点儿那事不正常吗？又嫌弃我不照顾她的情绪，不讲卫生，说是害她得了妇科病了！那个女的不得病啊？”
池跃的眉头越发皱起来了。
短短交流就能看出关龙龙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只知道自己欲求不满，全不在乎别人感受。
彭宁已经死了，他杀死的，话里话外仍在强调对方的错误，对于死人没有半点儿敬畏。
“所以你就出轨了吗？”还是小方问他。
关龙龙没有立刻回答，用他那双不知是天生就有些凹陷，还是身处囹圄迅速消瘦以至脂肪过度流失眶窝塌下去的眼睛研究了小方一会儿，而后问回神情仍旧严肃的池跃，“你俩谁是律师？”
“都是。”池跃暗自惊讶于这个人的敏锐，“我是委派律师，他是我的助手，郎乾所的实习律师。”
关龙龙显然有些怀疑，眼珠转来转去地审视两个人半天。
两位年轻人早有准备，镇定回望，眼神坦然。
关龙龙收起视线，声音放低了些，“我都要死了，也不在乎脸不脸的了，还有两个孩子得活，不想传扬这点儿破事。”
“不是点儿事！”池跃纠正他说，“你杀了人，这是大罪，法律上道德上都是，死了就完事吗？”
“那还怎么着呢？”关龙龙的畏缩突然消失不见，竟笑起来，“顶天儿不就是个死吗？烧完了一把灰儿，扬了完事儿！阎王爷还把我抓过去再判一遍？”
“不好说。”池跃没被他给顶住，“说不准就是有地狱有报应的，存点儿敬畏之心总没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