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跃一点儿不想交流这种心得，轻轻皱起了眉，“说的那么可怕！刚才把我当果冻了？”
沈浩澄忍不住笑，“我爸刚去世的时候，家里怕我性格有问题，特许养了只狗。非常喜欢，亲昵大劲儿的时候总想把它揉死！”
“暴力倾向！”池跃批判地说，“狗呢？被你揉死了？”
沈浩澄又不笑了，“说是给我养的，整天上学上班，陪它多的还是姥姥姥爷和我妈，他们三个陆续走了，狗也承受不住，跟着去了！它很懂事，不想给我添麻烦，看着好好的，有天早上起来就没气了！”
池跃的心瞬间疼痛起来，他转回身，伸手抱住比自己健硕不少的沈浩澄，轻轻拍了一拍，“不要牵强附会！狗的生命就十几年，它陪你小就陪不了你老！生老病死自然现象。不想给你添麻烦就是爱你的表现。”
如同陪伴总是相互的，慰藉也是，池跃并不因为沈浩澄年长就要求他永远强大。
“你陪！”沈浩澄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面，轻轻啃了一下，“你陪吗？”
池跃虽然谈过恋爱，可却不曾说过誓言，这刻竟很冲动，脱口就道，“陪！”
沈浩澄仔细享受着他的不假思索。
都说不该相信承诺，可若全然没有，该多无趣？
下午池跃继续整理协商会记录。
沈浩澄给于军打电话，“你们忙得怎么样了？”
“越忙事儿越多啊！”于军知道他是为了询问杨嘉恒案的进展，大声喟叹，“老鼠仓案另案侦查，瑞信公司是在长山区，张申却死在滨江了，我们能不跟着协查？工作量一点儿不少。”
沈浩澄料到如此，不说虚的，“江影那边呢？”
“花木兰不能老借，人家也是自己单位的顶梁柱，一堆事情等着，还回去了。”于军回答，“专案组另外派了些警力盯着江影呢，毕竟关键人物。可别说了，亲妈亲弟弟的，真够不省心的，整天鸡飞狗跳！”
“江影跳不动！”沈浩澄笃定地说，“她妈要会教育孩子，或者说少重男轻女点儿，闺女就不能落到这个地步。”
“不反思啊！”于军闻言又叹，“分局这边保密工作做得极好，外面还是有些风言风语，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江影分不到钱，盯着的人报告说她家里老是争吵，其中不乏讥讽挖苦诋毁侮辱，就差没谩骂了！”
沈哈澄听得使劲儿蹙起了眉。
这是把人往死路上推。
有些个体，常常不用法律出面就已被宣判了，刑期漫长，没有边界。
“杨嘉恒怎么样？”过了几秒，沈浩澄又问，“还配合吗？”
“看着配合。”于军说，“主动交代了不少瑞信内部经营上的猫腻，涉案金额不小，查实的话，也算立功。可惜他没自首情节，否则就靠这两样也能换个不立即执行了！”
沈浩澄下意识地搓眉心，“张申家里的监控设备就是找不到吗？”
“找到实物的可能性很小，”于军说得挺干脆的，“就是找到了意义也不大。技侦已经和网监那边合作了，正在努力破解张申的各种网络账号，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同步数据。这都需要时间，急不来。”
沈浩澄不抱太大希望，即使能够找到上传数据，大概也是江影和杨嘉恒的激情视频，发现初一晚上行凶记录的希望微乎其微。
可是能做的事情也就这么多了。
“这小子是个棍儿！”于军说句北方俗话，“又不是惯犯，又不是处心积虑的谋杀，明明有猫腻，就能咬死了不说。咱干了半辈子一线警员，能挡得住这么多轮密集提审还不崩溃的也没见着几个，心理素质挺强！”
是好事吗？
沈浩澄不能把精神全部栓在这一个案子上，转了话道，“你身体怎么样？”
“行！”于军道，“按要求用药，比原来还有劲儿了。我挺听话，让控制就控制呗！饿也不太饿，就是嘴里淡出鸟来！”
“鲁智深啊？”沈浩澄鄙薄他道，“淡也少抽点儿，别跟烟囱似的。慧慧最近怎么样？”
“不比我轻松！”于军笑了，“现在的孩子学习任务咋那么重？我觉着自己姑娘挺用劲儿了，咋就不能拔个头筹？整天愁的咧！怕我和她奶奶担心，还乐滋滋，耍贫嘴玩，看着心疼。”
“赛道拥挤！”沈浩澄轻轻叹息，“心疼也没招儿！有没有空？晚上一起吃个饭呗？”
“她没有。”于军说，“耽误一会儿就得晚睡一会儿。我也脱不开身，最近的电诈案要开花了，光他妈的挨个立案都够要命的。”
沈浩澄只好挂上电话，之后微微出了会儿神。
池跃把协商会记录整理完了，回首看他。
沈浩澄对他笑笑，“急不来。杨嘉恒妈妈是个好委托人，也不来催咱们。”
“情怯吧？”池跃便说，“善良的人总是这样，总觉得只要自己足够通情达理就能得着好结果。只为难自己不为难别人。”
沈浩澄不由瞧住了他，“只要提到妈妈这个称呼你就往自己家里想么？”
池跃轻叹一下，不吭声了。
“这次回去不是很开心吗？”沈浩澄说。
池跃点头，“别细想，糊涂过，肯傻就开心呗！要能一直持续倒是也行。”
沈浩澄不知怎么劝他才好，“你还真该去跟王律师待一段，多看看离婚诉讼案，多看看法律管不了的人性丑恶，心态多少能平和些。”
“什么意思？”池跃当即尖锐起来，“掉粪坑里就不怕臭了？”
沈浩澄见他像个龇牙咧嘴的小老虎似的，又笑了起来，伸手指他，“让王律师听见记住你！什么掉粪坑里？干刑辩的好在哪儿了？血腥坑！”
池跃还待再说什么，门上一响，于有成随即进来，问沈浩澄，“来个危险驾驶的案子，能给上价，接是不接？”
“到哪步了？”沈浩澄问。
杨嘉恒案和郑可耀案全都在侦查阶段，沈浩澄心里觉得拖得慌，想办一个直接进入诉讼流程的。
“到检察院了！”于有成说，“还没签署认罪认罚意向书。”
“前面没请律师？”沈浩澄问，“不说给的上价吗？还能差钱？”
“听那意思是不认为够得上危险驾驶。”于有成说，“法盲呗！以为是普通交通肇事，拘留赔偿就完事了！”
沈浩澄皱了眉头，“我先看资料吧！接不接让小池告诉你！”
于有成嗯了一声，随即就告状说，“就你这个小池也得管管了！好的没学会呢坏的先齐活了，跟之前的小孙一样，会赖会拖。每周搓集资案例会我都得现找他要时间，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还是仗着我好说话欺负人？”
池跃嘿嘿地笑，不辩驳，心说小池能像小孙，自然是因为有个不教好的上级律师顶着呢！
沈浩澄却装模作样，“啊，是吗？那我管管！”
等着于有成放下资料走了，池跃立刻问他，“亏心不沈律？”
“亏什么？”沈浩澄往门口瞥一眼，“现要就能要着不差啥了！我抗议了好几年他才肯敲门，敲了也是摆样子，跟着动静就往里闯，屋里干点儿啥都瞒不住他！”
池跃越发笑了，“沈律想干啥啊？”
沈浩澄闻言就又瞥他，“就是不能干么！大内总管仗着皇上宠信恣意妄为，咱们怎么就不能敷衍敷衍？下回找你要时间再拖着点儿，不忙给。有个三回两回他就知道你不好惹，死了告状的心！”
“狡猾！”池跃说他，“那是你挂牌大律师才有的底气，我还没转正呢！可别坑人！”
“拿着用呗！”沈浩澄十分大方，“底气这东西留着也不能发财，就凭咱俩现在的关系，甭客气！转不转正他说了算？”
池跃跟他逗会儿闲嘴，觉得气氛活跃许多，见沈浩澄也没忙着看新资料的意思，就询问说，“秦哥告诉过我，你和于哥曾经有点儿矛盾，现在一点儿芥蒂都没有了？”
沈浩澄收起玩笑之色，“是他不芥蒂。你说的也对，善良人总是肯让步，比较通情达理，不难为人！”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因为于有成送来的危险驾驶案，池跃想到了于思慧妈妈的死因，忍不住问，“那个肇事的和包二力不一样吧？危险驾驶就是不敬畏生命，值得同情吗？”
“毒驾酒驾，”沈浩澄说，“或者恶意飙车，绝对不值得原谅。可要是不懂法，没有主观故意，驾驶者也是人，不能随意重刑制裁。”
“重刑？”池跃不明所以。
“于军坚持认为撞死慧慧妈妈的那个司机肇事逃逸，应该往死里判。”沈浩澄幽幽地说，“可是法律上不是这样规定的。肇事逃逸也分逃逸致人死亡还是受害人死亡之后逃逸，量刑标准不一样的。”
池跃当然知道规定，他也知道实际操作上认定二者的区分并不容易。
“也就差两三年。”他说，“跟慧慧妈妈的命比……”
“也就？”沈浩澄立刻就说，“你怎么考下来的资格证？那是拘役，不是开玩笑的。”
池跃微微沉默了下，“道理是这道理，可是于哥对你那么好，为个没有关系的人跟他较真，看着朋友愤懑痛苦，你就不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