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跃登时一凛，想起沈浩澄之前说的等着被问的话，知道自己太冒失了。
于军也瞅池跃一眼，然后又瞟瞟身边的女儿。
小姑娘特别懂事儿，冲沈浩澄亮亮吃光的饭碗，“给冰淇淋。”
“于思慧！”于军批评地说。
没人在乎他的反应。
“吃饱了吗？”沈浩澄只是询问。
“三块排骨一口鱼。”于思慧十分干脆地说，“我得留点儿肚子吃冰淇淋。能上大壮书房里写作业不？”
沈浩澄就点点头，示意池跃给她取冰淇淋。
池跃开冰箱拿冰淇淋，然后安顿小姑娘去书房，耳朵却始终支着，生怕俩人说什么重要的话自己没有听见。
于军却没说话，连气儿吃了三只生蚝，等池跃关好书房的门重新坐在桌上才慢悠悠道，“杨嘉恒在张申家里动手杀人，却没伤害他的妻子。按理说，家里发生凶案，张申妻子就再慌张，出于求生的本能，不敢阻止杨嘉恒行凶也会夺门而逃，小区监控却显示她一直在家。老沈，你琢磨着，这里头有没有什么问题？”
沈浩澄夹了一块鸡蛋放在嘴里慢慢地嚼，不说话。
池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敢再开口了。
“杨嘉恒的嘴很硬，”于军接着说，“一口咬定就是愤怒杀人，案子结不了，没法往下面走。这时候非常需要有经验的律师介入。”
沈浩澄眯了眯眼，“你今天正常下班？还是专案组派你来吃饭的？”
于军乐了起来，“阴谋论呢？”
沈浩澄不看他，转眼看看池跃。
池跃一直在凝神听两个人说话，什么都没有吃。
沈浩澄给他夹了一块排骨。
于军主动地说，“不过这案子是吴局带队主抓，你要真能帮上什么忙，肯定能给他留下好印象。新来的领导，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明天我和杨嘉恒母亲再见一面。”沈浩澄仍旧面无表情，自己喝口啤酒，“接不接的，会告诉你。”
于军听了挺高兴，不再啰嗦，又冲池跃举举啤酒罐，“小伙子喝啊！头一天跟着老沈放不开啊？他这人最能喝了，我拼不过，看看能不能陪住你。”
池跃赶紧摸起啤酒罐，“我真不能喝，肯定陪不住于哥，您别挑理。”
“老大哥不能挑小弟的理，”于军盯上了他，“你要真不能喝可得练，要不然跟不住你们沈律的场儿。律师可不是光见嫌疑人的，好多时候……”
“别吓小孩儿！”沈浩澄阻止于军。
于军瞧着他笑，“哪个你都护着，小孙咋还跳槽了？”
“还能老当助理？”沈浩澄不在意道，“想长大还不能踹窝子，自然就得出去。”
“嗯！”于军一口一口吃鱼，“跟了你几年？”
“三年。”沈浩澄答说，“历练得挺快。”
“你也能快！”于军又对池跃说道，“老沈不缺案子，用心学，翅膀很快就硬。”
池跃不知怎么接好，只是干笑。
沈浩澄若有所思地看看他，突然问道，“你相信直觉吗？”
“啊？”池跃没明白他的意思。
沈浩澄的眉间现出浅浅的川字纹，“我感觉杨嘉恒这个案子的结果可能不会太好。”
池跃谨慎地看看于军，没接话。
于军似乎吃油腻了，把素拍黄瓜整盘端到面前，咔嚓咔嚓地嚼，“咋说都死了人，还不是平头老百姓，能好哪儿去？我处理过的杀人案件结果没太好的，可你老沈就是干这活的。”
“是啊！”沈浩澄轻叹一下，“我就是干这个的。一入侯门深似海啊！池跃，你真不考虑转民事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老王那边虽然有助理了，我还是可以把你介绍给他。”
“啊？”池跃又被问住，以为沈浩澄不想要自己了，有点儿呆愣。
于军哈哈大笑起来，“老沈啊，你这个新助理可没小孙机灵，叫池啊吧？”
老大哥随意打趣人，池跃却有一点儿沮丧，越发不说话了。
吃完饭，于军和沈浩澄一起到阳台上去抽烟，池跃不敢跟着，闷闷地收拾饭桌。
于思慧听见屋内安静下来，探出头来观察情况，看着池跃自己忙活，就蹭过来，“小哥哥，你会做数学题吗？”
池跃看一看她，保守地道，“不好说，好多年不做题了，思路早没了。就做出来也不一定适合你的进度。”
“帮我看看吧!”于思慧瞅了瞅表，“我还好几门作业没写完呢！”
池跃拒绝不了小丫头的请求，放下手里的东西跟她进书房了。
沈浩澄和于军在阳台上闲扯了一会儿，进来不见了池跃，试探地喊，“小池？”
池跃扬声回道，“稍等一会儿啊，马上解出来了。”
沈浩澄就又瞅瞅于军，“小姐挺会见缝插针使唤人。”
于军没接这话，而是往他身边凑凑，压低声音说道，“老沈，你现在这状况……整天不是委托人就是当事人的，顶多接触几个警察和检察官，社交局限太大，终身大事不好解决，得多上心……现在不流行办公室恋情吗？”
沈浩澄清楚他的意思，立刻阻止，“别乱说话。我这情况能随便上心吗？还知道办公室恋情呢，见多识广啊于警官！多管闲事就不太好。”
“不是我多管闲事。”于军用眼睛瞄着书房的门，“就你这情况才让人操心呢！这个新助理长得实在是……难碰。不能随便上心也得动点儿脑筋，万一能行……别端着啊，错过了可惜。”
沈浩澄动手收拾饭桌，不搭理他。
池跃十几分钟之后出来，见沈浩澄已经把桌子收拾利索了，连忙跑进厨房去，抢着洗碗。
于军见状立刻摸到书房门边，压低嗓门喊闺女，“慧慧，走，回家。”
“这么早？”于思慧有点儿奇怪，“来时你还说多待一会儿……”
“别吵吵！”于军抢到闺女旁边帮她收拾书包，声音仍旧压着，“沈大壮得和助理哥哥商量事情，咱别在这儿碍事。”
于思慧只好跟着父亲走出书房，站在客厅里和沈浩澄池跃告别。
沈浩澄把买好的蛋糕提过来，“我送你们。”
“都喝了酒，”于军伸手扯走了蛋糕，阻挡他道，“送什么送？我俩打车来的打车回去，你送也是下了楼梯再上来，白折腾。”说着扬了些声音，“小池也不用送了啊，那么多碗，一手的泡沫，慢慢刷，不用着急。”
沈浩澄觉出于军藏着小九九，低声数落，“别那么多不正经的心眼。”
池跃戴着塑胶手套走出来，“您和慧慧这么着急？还以为能一起走呢！”
于军根本就不在乎沈浩澄什么态度，只对池跃笑道，“我这好不容易正常下班，早点儿回家歇歇，就不等你了。以后能遇着呢!”
池跃点头，“那您慢走！慧慧加油，你的底子很好，重点高中没有问题。”
沈浩澄也不坚持送于家父女下楼，出去给他们按了电梯。
于军又悄悄拽他一把，提醒地说，“个人问题哈！放在心上。”
沈浩澄把他推进电梯去了。
回来屋中，池跃的碗也刷得差不多了，他边整理台面边问，“沈律，这案子……”
沈浩澄歪在门框上看他忙活，“有打头，没把握。”
池跃摘下塑胶手套，“沈律接的案子都有把握？”
“当然不是。”沈浩澄摇头，“你租的房子在哪儿？”
池跃以为他要休息，一边去拿衣服一边说了地点。
沈浩澄看看手表，随意地道，“可够远的。末班车过了，打车回去得七八十，试用期没几个工资，加上房租水电，今天赔本。”
“啊？”池跃没想这些。
“真想叫池啊？”沈浩澄说他，“大哥照顾小弟，客房凑合一宿吧！当是加班费了。外套拿挂烫机呲呲明天接着穿，内裤我有一次性的，对付对付！”
池跃没料到沈浩澄会邀他留宿，怔了，“不用麻烦……”
沈浩澄似乎没有听见，转身就往房间走去，“交了多久的租？到期换个房子，上班下班浪费好几个小时，精力都折腾在路上，一寸光阴一寸金。”
池跃只好跟着他走，半天才答，“交了三个月。”
沈浩澄的房子不是豪宅，客房没有独立卫浴，他拉开衣柜抽屉，掏出条一次性内裤来递给池跃，“洗完了早点儿睡，明天上午先约杨嘉恒他妈来，谈妥的话，下午就去看守所。”
池跃眼睛一亮，“您肯接了？”
“我靠这个吃饭。”沈浩恒淡淡地说，“价钱合适什么都接。”
池跃不知应该怎么评价这话，捏捏手里的一次性裤头，没有吭声。
“里面的东西都能用。”沈浩澄见他不动地方，催促了句，“不合你的品味就忍着吧！年轻人初入社会，第一个要学的就是随和。”
池跃浅浅笑了一下，“我可不是什么精致人，沈律家里比我租的地方高档多了。那我先洗，您歇一歇。”
沈浩澄看着年轻人进了卫生间，又去摸了烟盒，走进阳台时想：小家伙怎么总像隐点儿哀愁似的？就因为父子不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