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笈待他将此话消化了一会儿,才轻声总结道:“此时,便能解释,为何宗枭能安然无恙,来去自如地穿过鲛人族的结界。”
明州听见后,实在难以言表自己复杂的内心。
眼前又浮现出昨夜,宗枭在自己面前的模样。
“倘若这个孩子不是有你一半血脉,我想我此生定是孤身一人。”
“几千年来,同我这般亲密过的,只有你。”
这些话翻来覆去在脑海里重复出现,明州本来不相信宗枭,可当云笈告知他那脚上的符印的真实作用时,明州不仅心慌还对宗枭说过的话开始产生复杂的念头。
见明州魂不守舍,云贤担心他如今思虑过重会对身体以及孩子不好,便出声打断道:“明州,你不必多想,也不必感到害怕。”
云贤说:“这符咒虽能助他在鲛人族来去自如,但我同族长也会盯着他的举动,定不会让你再遭这魔头的迫害。”
“是,若是他敢对你做任何不利之事,我哪怕豁出命也会护你周全。”云笠也认真说着。
明州张了张口,但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就站在他身边的云笈,倒是一眼就明白了明州的意思,他轻轻拍了拍明州的手背,示意他别多想。
“这符咒能解除吗?”明州问。
他对宗枭没什么信任,虽说宗枭如今嘴上说着不会伤害自己,也暂且没对鲛人族做出什么危险之事,但他劣根难除,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明州。
早已无任何信任可言。
明州不稀罕他的法器跟佩剑,明州也不想再同他见面。
他只想留在鲛人族,同族人们待在一起,生下小鱼崽后,安心地将小鱼崽平安养大。
明州问得认真又决绝,常郗在一旁忍不住叹气,只觉得对宗枭一阵感到同情,一阵又觉得他是咎由自取。
“解除不了,唯一的方法只能另一方死亡。”
云贤的一句话彻底断了明州的想法。
云笠阴阳怪气惯了,轻飘飘道:“他不是要渡劫了,说不定就死了呢?”
不怪他如此,每次提到宗枭,他都会想起去魔族看望明州时,那冰天雪地时,明州身上穿着露胳膊露肚子,给舞娘穿的衣裙。
鲛人族所在的地方在南海,这天气暖和,百年来都难得见到下雪的场景,岛屿上大多数时候都春暖花开,太阳也不燥热,四季皆是如此,又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灵力充沛。
明州根本不习惯魔族那种恶劣的环境,宗枭根本就没有好好对待过他,那样冷的天,连件避寒的衣裳都不肯给。
更何况,那时宗枭自己也知道明州怀孕了,赤裸裸地将肚子露出来吹冷风,若是体弱多病胎儿不争气的,流产也并非不可能。
宗枭当初不在乎,如今明州好不容易回来鲛人族,宗枭这又隔天便过来惺惺作态,简直看得云笠火冒三丈。
迟来的关心,除了为明州增添烦恼跟负担,除了惹人厌烦,还能有什么。
云笠的话没让明州心里有多大波动,他只是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昨夜遭到宗枭到来后的惊吓,明州此刻神色带着些疲倦。
云贤便陪同他回去休息。
“胎儿目前还算平稳,我未见过蛟龙与鲛人的孩子是如何出生的,也猜不到这孩子究竟哪日要从你肚子里出来。”
云贤将他送到住处后,又继续叮嘱道:“这些日子,你都要注意些,切莫急火攻心或情绪波动太大,好好休息,保存体力,以应对随时会发生的情况。”
“倘若那魔头还来,你也别同他生气,尤其莫要再掉眼泪了,知道吗?”
明州点了点头,但想到宗枭可能还会再来,忍不住还是展露出了恐惧。
云贤想起方才明州说过的话,便没同明州说“宗枭若是有心伤害你,也不会给你下此符咒”这段话。
明州被云贤送回来休息,而另一边没跟着回来的常郗,可就倒霉了。
被云笠拿着法器围住,就连羲泽也跑来凑热闹,张牙舞爪的样子,活像是要将常郗给剥皮抽筋。
“你同明州住在同个小院子里,我不信你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云笠冷声质问。
常郗:“……”
羲泽:“你没安好心,说是送明州哥哥回来,其实真实目的是盯着我们鲛人族,顺便伺机将明州哥哥再次拐走吧。”
要么说是上华天尊贵的小太子,是龙族烛青同鲛人族有勇有谋的战神云笈生下的孩子呢,心智竟这般聪慧,轻而易举便将常郗的心思看穿。
“明州不同你计较,是明州心好,太单纯,听了你的只言片语,便信任你,肯留着你在鲛人族。”云笠寒声威胁道:“若是你再这般向着宗枭,我必定让你滚出鲛人族。”
他厉声道:“哪怕是明州为你求情也没用。”
常郗可算是明白了,何为里外不是人这句话的含义。
宗枭嫌他办事不力,鲛人族嫌他墙头草,两边倒,风吹哪边倒哪边。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答应宗枭。
常郗夹着尾巴做人,老老实实,客客气气同云笠说:“我知道了。”
日子又过去了三天,宗枭一直未曾出现。
九州彻底乱套了,整个鸟族除了妇孺孩童,皆遭到了妖族与魔族的侵袭,传闻宗枭彻底疯魔了,行事愈发狠辣。
世人皆知鸟族是仙族的狗腿子,没少为仙族办事,宗枭这般对待鸟族,那便是将烛青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外面如此之乱,隔了结界的鲛人族,又加上前些日子族长云啸发了话,禁止鲛人族外出入世,如今倒像是个世外桃源,没被任何纷争所扰。
族长跟长老们自然知道外界的情况,烛青甚至还派人送了信过来给云笈。
但云笈没看一眼笔便将送信的来使给打发走了。
他们自然知道烛青的意思,但都装傻充愣,未曾将这些事告知鲛人族底下的鱼们。
其他鲛人不知,如今说不定哪日就要临盆的明州更加不知情了。
他没忍住嘴馋,还是将宗枭送来的两罐花蜜给拆了吃,一边唾弃自己怎么馋成这样,一边还送了罐给小太子羲泽。
小太子喜甜,但尝过以后就拿去给了景汀,最后大半罐都进了景汀的肚子,明州还听见他同羲泽说:“我看岛上也有蜂巢,你若是喜欢,我明日便去。”
景汀细声细气道:“不用……那太危险了,我也没有很喜欢……”
两小无猜的竹马之情谊,让明州听了都忍不住笑。
宗枭不曾出现,明州也逐渐放下了心。
其实如今,肚子里的小鱼崽实在活泼,没少折腾明州,让明州总感到精力不足,实在分不出多余的心思跟精神去管宗枭。
他身子太重,便更容易觉得困乏。
午饭后躺在躺椅上,一盏茶的工夫便睡着了。
云笈在旁边为未出生的小鱼崽做衣裳,回头见明州睡着了,便轻声喊了羲泽跟景汀俩孩子,怕羲泽吵醒明州休息,还故意将他们带出小院子。
说巧不巧,便是这个时候宗枭来了。
大概是已经被明州发现自己来鲛人族的事了,宗枭也不再如之前般鬼鬼祟祟来,远远躲着看明州一眼便好。
宗枭大大方方出现在明州身边,趁着小鱼睡着,就坐在他身边,看他睡得香甜乖巧,偶尔还上手,轻轻碰一碰明州的手。
明州贪睡,但没睡得太沉,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什么微凉的东西触摸着自己的脸颊,那熟悉都莫名恐惧的感觉,让明州不安地睁开眼。
瞧见宗枭的脸后,险些从躺椅上摔下来。
宗枭赶忙收回手,另一只还握着明州落在地上的毯子,似乎想要轻手轻脚为明州盖上毯子,谁料没控制住力道,竟让明州就这样醒了。
宗枭扶住躺椅,没让明州摔下来磕着碰着。
明州也是第一次在宗枭的脸上看见尴尬跟小心翼翼这两种情绪。
宗枭僵持着手在半空中,见明州方才还以为睡眠充足良好,而红润着的脸颊,此刻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连忙解释道:“我不过是见你毯子落地上来,院子里风大,怕你着凉,这才想为你盖一盖。”
明州缩了缩身子,神情变得破碎,宗枭如今很怕明州掉眼泪,光是想想心脏都会收紧般难受,连忙又道:“你若是不喜欢,我不盖了还不成吗?”
他低声道:“你别哭啊……”
明州想起云贤的叮嘱,努力深呼吸,将眼泪给憋了回去,只是质问宗枭,“我不是说了,让你别来了。”
“我只是想再看看你罢了。”
宗枭自顾自说,“上次的花蜜你喜欢吗?我今日来又带了两罐,你若是喜欢,以后花族每月都给你送几罐过来,只是需要你们族长派人出结界取一下。”
“我知你不想看见我,过了今日,我大概……有段日子不能过来了。”
他不顾明州的闪躲,还是固执地摸了摸明州的腹部,似乎告别一般,“你要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