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枭要去半个月。
不是明州的错觉,自己寝殿附近的魔兵多了一倍不止,常郗跑得勤快也就罢了,如今只要自己踏出内寝的房门,哪怕只是在小院里,赤屠也是寸步不离,眼珠子都快长在明州的身上了。
百无聊赖,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又不能喂鱼,就看着那两只王八像个土霸王似的,在小池子里游水,玩累了还爬上岸,像是觉得新奇般,要往明州的方向爬来。
明州越看越觉得它俩像宗枭,躲得远远的,还对着赤屠说:“你把它们拿开......”
赤屠不禁笑道:“尊上送的,它俩也知道认主子,喜欢主子。”
明州躲在海棠树后面,微微皱眉看着地上的王八,“我不喜欢它们,我的鱼,都死了。”
赤屠只能闭嘴,并拎起那两只王八,扔进水里。
他像是故意讨明州的欢心,故意将力道重了些。
王八落水,宛如秤砣。
明州轻笑出声,将这两只王八当成宗枭。
常郗每日都会来好几次,为明州诊脉时,眉头总是皱着,挺吓人的一张脸,明州有些担心,“是小鱼崽有问题吗?”
每当他这么问时,常郗都会很认真回一句,“明州,你真的这么喜欢小鱼崽吗?”
每次听见的回答,都是明州不容置疑地说是。
在宗枭离去一周时,明州总算看腻了池里的两只王八,开始自己的计划,他对着赤屠说自己想出寝殿,到外面走走。
宗枭说过,不许明州出魔宫,随时都在身旁伺候着就好。
明州想出去走走,常郗听见后,自然也跟着来作陪。
但守着明州并非只有他俩,竟出去一次,背后还跟了十几个魔兵。
这浩浩汤汤的架势,吓坏了明州。
这么多魔兵跟着,怎会有机会逃?
他转头对着常郗道:“让他们别跟着行吗?”
常郗做不了主,一切都是宗枭走时安排的,他只能无奈地冲着明州摇摇头。
走哪都被监视着,这哪找得到机会。
本就因为怀孕而气性大,如今不遂意,更加烦躁生气,饭不肯好好吃,连池子里的王八都提不起兴趣来瞧。
常郗同宗枭一直有传书,他每日都将明州的情况一五一十汇报给宗枭。
在妖族的宗枭接到信时,简直哭笑不得。
信上写着:
饭只吃了一点,吐了三次,午后便一直在睡。
不喜欢你送的王八。
依旧很怕喝药,哄他说对腹中的小鱼崽好,才蔫蔫爬起来喝药。
想出寝殿,但不愿这么多人跟着,为此还闹了脾气,连小院都不肯出了。
尊上送的王八将明州池子里的鱼都给吃了,明州很难过,并给王八取了名字叫宗枭。
在最底端,常郗又很不耐烦说了一句:尊上你若是真这么惦记小鱼,不如将信写给他。
宗枭看完信,就留下两句话:
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让他心情好点,别出魔宫就行。
同妖族之事已商讨好,不日便会归来。
翌日清晨。
明州听常郗说,可以出去走走,且还不会有魔兵跟着时,雀跃得连饭都不想吃,就想往外跑。
常郗觉得日日看着明州,跟看个贪玩的孩童没什么区别。
他严厉的摇头,非得让明州把饭吃了以后才准出去。
魔宫很大,确实比明州住的小院要有意思很多,但明州此次,本就不是为了玩。
身后除了常郗,往日跟着伺候的人都没有。
常郗本以为他就是待腻了,这才想多出来走走,不承想这小鱼竟也不避讳着自己,带着自己都敢往魔宫的边线走去。
“明州,你......”
倘若只是无意,常郗不会多想,但明州却一直带着他。
有常郗在,魔兵们也不会阻拦,在明州真打算要出了魔宫时,常郗忍不住了,伸手将他拦下。
“明州!!!”
常郗蹙眉道:“尊上说了,你不能离开魔宫。”
明州一点儿也没有要瞒着常郗的意思,他将对方视为朋友,被戳穿真实意图后,明州毫不掩饰,“我想回南海。”
常郗顿时怔愣住,好一会儿才道:“不行,你回不去的。”
“为何回不去?!”明州有些焦急,他捂住小腹,对着常郗说:“我能感受到,宗枭他并不喜欢小鱼崽,他暴戾无常,我早已厌烦至极。”
“常郗,我将你当成朋友,我知你并非为魔族之人,你跟着宗枭,并非良策。”
明州认真对他说:“常郗,你同我回南海吧,我们族长人很好,长老们也很好,族人们一定会接纳你。”
“我们鲛人族并非怕宗枭,你应当也知,我族的云笈长老乃是天后,仙族不会坐视不管,你同我一起回南海,一定会......”
“不行!明州!你真的不能走!”常郗拉住他。
明州有些错愕,却还是奋力挣脱常郗钳制住自己的手,“若你也将我当成朋友,就不该阻挠我,回到族人身边。”
“不、不是!!”常郗被他挣脱开,又要伸手去抓。
“你真的不能走,只要你踏出魔族,尊上立马就会得知,你根本就走不到南海......”
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明州顿时安静下来,半晌后,他迟疑道:“你这话是何意?为何他会知道?只要你不说,我就......”
“你走不了!!!”常郗急促道:“哪怕我不说,你也不能走!”
“你、你......”常郗的视线往下,落在明州的脚上,他本不愿说出来,但更清楚,若是自己不说,明州此时踏出魔宫,宗枭立马就能知道。
若是让宗枭将明州抓回来,那就都变了,事态脱离掌控,明州还能不能活命,都是未知数。
“你这几日,未曾觉得腿上有不适吗?”
明州想了想,慢慢道:“前几日确实脚踝有些疼,怎么了?”
“宗枭在你的脚上下了灵咒,你在哪儿,他都能找得到你。”
此话一出,明州仿佛窒息了般,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你骗我!!!”明州不愿相信,他急忙脱掉鞋,低头一瞧,果真在右脚的脚踝上,发现一串朱砂红的符文。
手腕上的红玉镯,脚踝上的朱砂符。
明州蹲在地上,沉默不语,常郗站在他身边,也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安慰他,只瞧着地上逐渐低落下泪珠。
“常郗......”明州哽咽着问:“我是不是,这一生,都不能再回南海了?”
明州带着哭腔,瞧着眼前敞开的魔宫大门,“我想回家,我不想在这。”
“我想,回家。”
他哭了许久,蹲得腿都麻了,常郗才将他劝慰回去。
明州红着眼眶回来,一头扎进床上,拉过被子变成一个鱼团子不肯出来,赤屠端着午膳进来,见明州这般不对劲,便问常郗,“主子这是怎么了?”
常郗摇摇头,回答道:“他现在不会吃的,晚些再送来吧。”
事实太过残忍,明州难以接受也属正常。
事已至此,常郗也没什么好瞒着他的,走时又说:“尊上应当这一两日便会回来,若是他做了什么决定,你......你莫要同他犟,顺着他才是上策,否则既吃苦,又没法改变。”
明州这时还不知道,常郗所谓的,宗枭的决定,竟是要弄掉自己的小鱼崽。
宗枭果真在第二日便回来了,明州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肯同人说话。
一段时日不见,宗枭回来后心情十分愉悦。
明州缩在床上不搭理自己,宗枭也不生气,反倒是耐着性子坐在床边,难得好脾气地问他:“怎么了?听赤屠说你昨日回来后便不肯吃东西。”
说着,他便伸手,想将明州给抱过来。
可刚碰到明州,这小鱼便暴起,挥打开宗枭的手,“你别碰我!!!”
宗枭瞬间变了脸色,但却没就此发怒。
他看着多日不见的明州,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下巴都尖了些,人好像更瘦了点,脾气却比走时差太多。
这几日缺少宗枭渡来的灵力,光靠着常郗的药,根本就没办法让魔胎好好发育。
宗枭不在也就罢了,如今宗枭刚回来,这腹中的魔胎竟也跟着兴奋躁动起来,搅得明州腹部猛地抽痛。
他刚吼完这句话,便弯腰,极其痛苦地捂住肚子喘气。
宗枭望着他,心想,小鱼不该是这样的,定是明州腹中的魔胎作祟。
留不得,留不得。
常郗说的时日,如今已经到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要除掉这魔胎。
“去把常郗叫来。”宗枭对着门外说了一句。
紧接着,不顾明州的挣扎,将明州按在床上,他扣住明州的手腕,声音很轻,仿佛在哄他一般。
“待会儿可能会疼一下,你忍忍,以后便好了。”
明州以为他刚回来就想做那档子事,立马就挣动起来,“我不愿意!我不想!你放开我!”
宗枭锁住他的手腕,轻而易举制止明州的行动,淡然道:“没有你想不想。”
他将手贴在明州的小腹上,“等了这么久,今日一定要铲除这魔胎。”